毛奇齡《四書改錯》今年由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出了胡春麗的點校本,前幾天買了一本。
毛奇齡是個奇人,也是個俗人,是個急性子,也是個老滑頭,所以活得久一些。康熙年間,假道學開始盛行,皇帝口頭不能不提倡,心里其實瞧不起,這一點,毛看得很清楚。敢撰《四書改錯》摸朱老夫子這個理學死老虎的屁股,有跟風的因素。沒想到,天威難測,理學是眾多學子的飯碗,也是皇帝老兒的臉面。康熙五十一年(1712),朱熹在孔廟中的座次發生變動,原在東廡,現升入大成殿十哲之次。這個信號很強烈,把政治嗅覺無比靈敏的毛老先生嚇了個半死。自古非圣、無法并列,“無法”者尚有法可辦,“非圣”者卻因無法可辦,生死全在統治者一念之間,處境更加兇險。《四書改錯》旗幟鮮明地挑戰朱子《四書章句集注》的權威,大概是攀得上“非圣”的罪名的,當時書剛剛刊布,毀滅證據最重要,毛先生忙讓人把書板劈掉當柴火了。
這不能怪毛先生膽小怕事,草木皆兵。戴名世,康熙四十八(1709)年皇帝欽點的榜眼,授翰林院編修,只因其《南山集》中用南明三王年號,康熙五十年(1711)被趙申喬參劾,釀成大獄,株連數百人。這次殺雞,猴子能不害怕嗎?亡羊補牢,可惜印出去的書想全收回來卻難了,這不能不讓毛先生擔心。第二年三月,毛先生壽終正寢,終年91歲,也是這個三月的初六日,戴名世被砍了頭。
時間證明,毛先生活得謹慎,死得也很及時,不然遲早會出問題的。乾隆修《四庫全書》,給天下圖書過篩子,毛奇齡的文字就出問題了!乾隆四十七年(1782)十月末,皇帝上諭云,四庫館進呈的毛奇齡《詞話》中有“清師下浙”字樣,用“清師”而不用“王師”或“大兵”,顯然是“謬妄已極”,但因為毛的名望大、死得久,就不按戴名世等人的案子追罪了。結果,板子打在了四庫館臣身上,總纂官、總校官、分校官五人分別議罪,總纂官紀昀被降一級,從寬留任。
作者有作者的命運,書也有書的命運,比起那些遭禁毀失傳的書來說,《四書改錯》命不錯。上頭還沒發話,作者先自宮了,讓人對這本書更好奇。看過的人,叫好的不少,乾嘉時的凌廷堪將其比作醫家之大黃,有“立起沉珂之效”,民國時劉師培更稱其使“宋儒釋《論》、《孟》之書失其依傍”,錢穆稱其“足以振聾發聵,轉移一世之視聽”。 這種曖昧的準禁書,書商大概是居為奇貨的。嘉慶時,金孝柏從書商處購得此書,見讀書界需求甚盛,于是在學圃重刊。后光緒十六年上海珍藝書局有排印本、十九年同文書局有石印本。書應該銷得不錯,很有影響,這一點從擁朱派的反應可以看出來,批《四書改錯》的論著如戴大昌《駁四書改錯》、嚴可均《毛氏四書改錯》、洪人驊《毛氏四叔說斥妄》等出了好幾種。
學人的批駁讓局面更熱鬧,這個時候清廷出手了。光緒二十年甲午六月十六(1894年7月18日),清廷根據河南學政邵松年的奏章發出上諭給各直省督撫,嚴禁出售毛奇齡《四書改錯》,并向各級教官、學校重申了朱注的權威地位。光緒二十四年戊戌變法失敗后,康有為《新學偽經考》遭禁,《四書改錯》再一次陪綁。當然,光緒時期的文字獄,無論力度、規模,皆較其先祖遜色了許多,其效果,不外乎是幫死人做了免費的活廣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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