僖公二十一年(前639年)
【經(jīng)】
二十有一年春,狄侵衛(wèi)。宋人、齊人、楚人盟于鹿上。夏,大旱。秋,宋公、楚子、陳侯、蔡侯、鄭伯、許男、曹伯會于盂。執(zhí)宋公以伐宋。冬,公伐邾。楚人使宜申來獻捷。十有二月癸丑,公會諸侯盟于薄。釋宋公。
【傳】
二十一年春,宋人為鹿上之盟,以求諸侯于楚。楚人許之。公子目夷曰:“小國爭盟,禍也。宋其亡乎,幸而后敗。”
譯文:二十一年春季,宋國和齊國人、楚國人在鹿上舉行了會盟,便向楚國要求當時歸附楚國的中原諸侯奉自己為盟主,楚國人答應了。公子目夷說:“小國爭當盟主,這是災禍。宋國或許會被滅亡吧!失敗得晚一點,就算運氣了。”
夏,大旱。公欲焚巫兀。臧文仲曰:“非旱備也。修城郭,貶食省用,務穡勸分,此其務也。巫兀何為?天欲殺之,則如勿生;若能為旱,焚之滋甚。”公従之。是歲也,饑而不害。
譯文:夏季,很久沒有下雨,干旱得很。僖公要燒死巫人和仰面朝天的怪人。臧文仲說:“這不是解決旱災的辦法。修理城墻、節(jié)用飲食、節(jié)省開支、致力農(nóng)事、勸人施舍,這是應該做的。巫人、仰面朝天的怪人能做什么?上天要殺他們,就應當不生他們;如果他們能造成旱災,燒死他們會更厲害。”僖公聽從了。這一年,雖有饑荒,卻沒有傷害百姓。
秋,諸侯會宋公于盂。子魚曰:“禍其在此乎!君欲已甚,其何以堪之?”于是楚執(zhí)宋公以伐宋。
譯文:秋季,楚成王、陳穆公、蔡莊公、鄭文公、許僖公、曹共公在盂地會見宋襄公。子魚說:“禍根子就在這里吧!國君的欲望太過分,那怎能忍受得了?”在會上楚國抓住了宋襄公來攻打宋國。
冬,會于薄以釋之。子魚曰:“禍猶未也,未足以懲君。”
譯文:冬季,諸侯在薄地會盟,釋放了宋襄公。子魚說:“禍殃還沒有完,這點夠不上懲罰國君。”
任、宿、須句、顓臾,風姓也。實司大皞與有濟之祀,以服事諸夏。邾人滅須句,須句子來奔,因成風也。成風為之言于公曰:“崇明祀,保小寡,周禮也;蠻夷猾夏,周禍也。若封須句,是崇皞、濟而修祀,紓禍也。”
譯文:任國、宿國、須句、顓臾,都姓風,主管太皞和濟水神的祭祀,而服從中原各國。邾國人滅亡了須句,須句君逃亡到魯國來,這是由于須句是成風的娘家。成風對僖公說:“尊崇明祀,保護弱小,這是周的禮儀;蠻夷擾亂中原,這是周的禍患。如果封了須句國的爵位,這是尊崇太皞、濟水神而修明祭祀和緩解禍患啊。”
僖公二十二年(前638年)
【經(jīng)】
二十有二年春,公伐邾,取須句。夏,宋公、衛(wèi)侯、許男、滕子伐鄭。秋八月丁未,及邾人戰(zhàn)于升陘。冬十有一月己巳朔,宋公及楚人戰(zhàn)于泓,宋師敗績。
【傳】
二十二年春,伐邾,取須句,反其君焉,禮也。
譯文:二十二年春季,魯國討伐邾國,占領須句,護送須句的國君回國,這是符合禮的。
三月,鄭伯如楚。
譯文:三月,鄭文公到楚國去。
夏,宋公伐鄭。子魚曰:“所謂禍在此矣。”
譯文:夏季,宋襄公進攻鄭國。子魚說:“所說的禍亂就在這里了。”
初,平王之東遷也,辛有適伊川,見被發(fā)而祭于野者,曰:“不及百年,此其戎乎!其禮先亡矣。”秋,秦、晉遷陸渾之戎于伊川。
譯文:當初,周平王向東遷都洛陽的時候,辛有到了伊川,見到披著頭發(fā)在野外祭祀的人,說:“不到一百年,這里就要變成戎人居住的地方了!它的禮儀先就消失了。”秋季,秦國和晉國把陸渾之戎遷到伊川。
晉大子圉為質(zhì)于秦,將逃歸,謂嬴氏曰:“與子歸乎?”對曰:“子,晉大子,而辱于秦,子之欲歸,不亦宜乎?寡君之使婢子侍執(zhí)巾櫛,以固子也。従子而歸,棄君命也。不敢従,亦不敢言。”遂逃歸。
譯文:晉國的太子圉在秦國作人質(zhì),準備逃回晉國,對嬴氏說:“跟我一起回去么?”嬴氏說:“你是晉國的太子而屈居在秦國。你想回去,不也很應該嗎?我國君主讓婢子侍候你,為你捧著手巾梳子,是為了使你安心,跟你回去,就丟棄了國君的命令。我不敢跟從,也不敢泄露。”太子圉就逃回晉國。
富辰言于王曰:“請召大叔。《詩》曰:‘協(xié)比其鄰,昏姻孔云。’吾兄弟之不協(xié),焉能怨諸侯之不睦?”王說。王子帶自齊復歸于京師,王召之也。
譯文:富辰對周襄王說:“請您把太叔召回來。《詩》說:‘和他的鄰居融洽,姻親才能友好。’我國兄弟都不融洽,哪里能埋怨諸侯的不順服?”周襄王聽了很高興。王子帶從齊國回到京師,這是周襄王把他召回來的。
邾人以須句故出師。公卑邾,不設備而御之。臧文仲曰:“國無小,不可易也。無備,雖眾不可恃也。《詩》曰:‘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。’又曰:‘敬之敬之,天惟顯思,命不易哉!’先王之明德,猶無不難也,無不懼也,況我小國乎!君其無謂邾小。蜂蠆有毒,而況國乎?”弗聽。
譯文:邾人由于魯國幫助須句的緣故出兵攻打魯國。僖公輕視邾國,不作準備便去抵御。臧文仲說:“國家無所謂弱小,不能輕視。沒有準備,人雖然眾多,還是不足依靠的。《詩》說:‘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如同面向深淵,如同踩著薄冰。’又說:‘謹慎又謹慎,上天光明普照,得到上天保佑不容易啊!’以先王的美德,還沒有不困難、沒有不戒懼的,何況我們小國呢?君王不要認為邾國弱小,黃蜂、蝎子都有毒,何況一個國家呢?”僖公不聽。
八月丁未,公及邾師戰(zhàn)于升陘,我?guī)煍】儭[ト双@公胄,縣諸魚門。
譯文:八月初八日,僖公率軍與邾軍在升陘作戰(zhàn),我軍大敗。邾軍獲得僖公的頭盔,掛在魚門上。
楚人伐宋以救鄭。宋公將戰(zhàn),大司馬固諫曰:“天之棄商久矣,君將興之,弗可赦也已。”弗聽。
譯文:楚人進攻宋國以救援鄭國。宋襄公準備應戰(zhàn),大司馬固勸阻說:“上天丟棄我們商朝后代已經(jīng)很久了,您想復興它,這是違背上天而不能被赦免的。”宋襄公不聽。
冬十一月己巳朔,宋公及楚人戰(zhàn)于泓。宋人既成列,楚人未既濟。司馬曰:“彼眾我寡,及其未既濟也請擊之。”公曰:“不可。”既濟而未成列,又以告。公曰:“未可。”既陳而后擊之,宋師敗績。公傷股,門官殲焉。
譯文:冬季,十一月初一日,宋襄公與楚國人在泓水邊上作戰(zhàn)。宋軍已經(jīng)排成隊列,楚軍還沒有全部渡過河。司馬說:“他們兵多,我們兵少,趁他們沒有全部渡過河的時候,請君王下令攻擊他們。”宋襄公說:“不行。”楚軍渡過河以后還沒有排開陣勢,司馬又把剛才的情況報告宋襄公。宋襄公說:“還不行。”等楚軍擺開陣勢然后才攻擊他們,宋軍被打得大敗,宋襄公大腿后受箭傷,跟隨宋襄公的卿大夫子弟任護衛(wèi)的被殲滅。
國人皆咎公。公曰:“君子不重傷,不禽二毛。古之為軍也,不以阻隘也。寡人雖亡國之余,不鼓不成列。”子魚曰:“君未知戰(zhàn)。勍(qíng,強大)敵之人隘而不列,天贊我也。阻而鼓之,不亦可乎?猶有懼焉。且今之勍者,皆吾敵也。雖及胡耉(gǒu),獲則取之,何有于二毛?明恥教戰(zhàn),求殺敵也,傷未及死,如何勿重?若受重傷,則如勿傷;愛其二毛,則如服焉。三軍以利用也,金鼓以聲氣也。利而用之,阻隘可也;聲盛致志,鼓儳(chán,不整齊)可也。”
譯文:都城里的人都責怪宋襄公。宋襄公說:“君子不兩次傷害敵人,不擒捉頭發(fā)花白的敵人。古代的作戰(zhàn),不靠關塞險阻取勝。寡人雖然是殷商亡國的后裔,不攻擊沒有擺開陣勢的敵人。”子魚說:“國君不懂戰(zhàn)爭。強大的敵人,由于地形狹隘而沒有擺開陣勢,這是上天在幫助我,把他們攔截而攻擊,不也是可以的嗎?可是還害怕不能取勝。現(xiàn)在強大的國家,都是我們的敵人,雖然是老頭子,捉了也不能放,管什么頭發(fā)花白不花白。說明國家恥辱是什么,以此教導士兵作戰(zhàn),目的就是為了多殺敵人。敵人受傷而沒有死,為什么不可以再次打擊他一次?如果愛惜敵人傷員而不再打擊,就應該一開始就不傷害他;愛惜那些頭發(fā)花白的人,就不如向他們投降。軍隊,由于有利才加以使用;戰(zhàn)鼓雷鳴,是用聲音來激勵士氣。有利而使用,在狹路攻擊是可以的;鼓聲大作鼓舞了士氣,攻擊沒有擺開陣勢的敵人也是可以的。”
丙子晨,鄭文夫人羋氏、姜氏勞楚子于柯澤。楚子使師縉示之俘馘(guó,割戰(zhàn)俘左耳計數(shù)獻功)。君子曰:“非禮也。婦人送迎不出門,見兄弟不逾閾,戎事不邇女器。”
譯文:十一月初八日早晨,鄭文公夫人羋氏、姜氏在柯澤慰勞楚成王。楚成王派師縉把俘虜和被殺死的敵人的左耳給他們看。君子說:“這是不合于禮的。女人送迎不出房門,和兄弟相見不出門檻,打仗時不接近女人的用具。”
丁丑,楚子入饗于鄭,九獻,庭實旅百,加籩豆六品。饗畢,夜出,文羋送于軍,取鄭二姬以歸。叔詹曰:“楚王其不沒乎!為禮卒于無別,無別不可謂禮,將何以沒?”諸侯是以知其不遂霸也。
譯文:初九日,楚成王進入鄭國接受享禮,主人敬酒九次,庭院里陳列的禮品有一百件,另外再加籩豆禮品六件。宴請完畢,夜里出來,文羋送他到軍營里。楚成王帶了鄭國的兩個侍妾回去。叔詹說:“楚成王恐怕不得壽終正寢吧!執(zhí)行禮節(jié)而最后至于男女混雜。男女混雜不能認為合于禮,他將怎么能得到好死?”所以諸侯知道楚成王不能完成霸業(yè)。
僖公二十三年(前637年)
【經(jīng)】
二十有三年春,齊侯伐宋,圍緍(mín)。夏五月庚寅,宋公茲父卒。秋,楚人伐陳。冬十有一月,杞子卒。
【傳】
二十三年春,齊侯伐宋,圍緡,以討其不與盟于齊也。
譯文:二十三年春季,齊孝公發(fā)兵進攻宋國,包圍緡地,討伐宋國不到齊國參加會盟。
夏五月,宋襄公卒,傷于泓故也。
譯文:夏季,五月,宋襄公死,這是由于在泓地戰(zhàn)役中受傷的緣故。
秋,楚成得臣帥師伐陳,討其貳于宋也。遂取焦、夷,城頓而還。子文以為之功,使為令尹。叔伯曰:“子若國何?”對曰:“吾以靖國也。夫有大功而無貴仕,其人能靖者與有幾?”
譯文:秋季,楚國的成得臣領兵進攻陳國,討伐陳國傾向宋國。于是占領了焦、夷兩地,在頓地筑城后回國。子文把這些作為他的功勞,讓他做令尹。叔伯說:“您打算把國家怎么辦?”子文回答說:“我是用這個來安定國家的。有了大功而不居高位,這樣的人能夠安定國家的有幾個?”
九月,晉惠公卒。懷公命無従亡人。期,期而不至,無赦。狐突之子毛及偃従重耳在秦,弗召。冬,懷公執(zhí)狐突曰:“子來則免。”對曰:“子之能仕,父教之忠,古之制也。策名委質(zhì),貳乃辟也。今臣之子,名在重耳,有年數(shù)矣。若又召之,教之貳也。父教子貳,何以事君?刑之不濫,君之明也,臣之愿也。淫刑以逞,誰則無罪?臣聞命矣。”乃殺之。
譯文:九月,晉惠公死了。懷公即位,命令臣民不準跟隨逃亡在外的人。規(guī)定了期限,不回來的不赦免。狐突的兒子毛和偃跟隨重耳在秦國,不肯召他們回國。懷公抓住狐突,說:“兒子回來就赦免。”狐突回答說:“當兒子能夠做官,父親教他懂得忠誠的道理,這是古代的制度。名字寫在簡策上,給主子送了進見的禮物,如果三心二意就是罪過。現(xiàn)在下臣的兒子,名字在重耳那里已經(jīng)有年頭了,如果又召他回來,這是教他三心二意。父親教兒子三心二意,用什么來事奉國君?刑罰的不濫用,這是君主的賢明,下臣的愿望。濫用刑罰以圖快意,誰能沒有罪?下臣知道您的意思了。”晉懷公于是殺了狐突。
卜偃稱疾不出,曰:“《周書》有之:‘乃大明服。’己則不明而殺人以逞,不亦難乎?民不見德而唯戮是聞,其何后之有?”
譯文:卜偃推說有病不出門,說:“《周書》上有這樣的話:‘君主偉大賢明臣民然后順服。’自己如果不賢明,反而殺人以圖快意,不也很難辦事嗎?百姓看不到德行,反而只聽到殺戮,哪里還能有什么后代?”
十一月,杞成公卒。書曰“子”,杞,夷也。不書名,未同盟也。凡諸侯同盟,死則赴以名,禮也。赴以名,則亦書之,不然則否,辟不敏也。
譯文:十一月,杞成公去世。《春秋》記載稱“子”,因為杞是夷人。不記載名字,是由于沒有和魯國結(jié)過盟的緣故。凡是同盟的諸侯,死后就在訃告上寫上名字,這是合于禮的。訃告上寫上名字,《春秋》就加以記載,否則就不記載,這是為了避免弄不清楚而誤記。
晉公子重耳之及于難也,晉人伐諸蒲城。蒲城人欲戰(zhàn)。重耳不可,曰:“保君父之命而享其生祿,于是乎得人。有人而校,罪莫大焉。吾其奔也。”遂奔狄。従者狐偃、趙衰、顛頡、魏武子、司空季子。狄人伐嗇咎如,獲其二女:叔隗、季隗,納諸公子。公子取季隗,生伯儵(shū)、叔劉,以叔隗妻趙衰,生盾。將適齊,謂季隗曰:“待我二十五年,不來而后嫁。”對曰:“我二十五年矣,又如是而嫁,則就木焉。請待子。”處狄十二年而行。
譯文:晉公子重耳遭到禍難的時候,晉獻公的軍隊在蒲城攻打他。蒲城人想要迎戰(zhàn),重耳不肯,說:“仰仗著國君父親的恩寵而享有奉養(yǎng)自己的俸祿,因此才得到百姓的擁護。有百姓的擁護而反抗,沒有比這再大的罪過了。我還是逃亡吧。”于是就逃亡到狄人那里,跟隨的有狐偃、趙衰、顛頡、魏武子、司空季子。狄人攻打廧咎如,俘虜了他兩個女兒叔隗、季隗,送給公子。公子娶了季隗,生了伯儵、叔劉。把叔隗嫁給趙衰,生了盾。公子要到齊國去,對季隗說:“等我二十五年,不回來再改嫁。”季隗回答說:“我已經(jīng)二十五歲了,又再過二十五年改嫁,就要進棺材了。我等您。”
過衛(wèi)。衛(wèi)文公不禮焉。出于五鹿,乞食于野人,野人與之塊,公子怒,欲鞭之。子犯曰:“天賜也。”稽首,受而載之。
譯文:公子在狄一共住了十二年,然后離開。經(jīng)過衛(wèi)國,衛(wèi)文公不以禮來待他。經(jīng)過五鹿時,向鄉(xiāng)下人要飯。鄉(xiāng)下人給他一塊泥土。公子發(fā)怒,要鞭打他。子犯說:“這是上天賜與的啊!”公子叩著頭接受,把泥土裝上車子。
及齊,齊桓公妻之,有馬二十乘,公子安之。従者以為不可。將行,謀于桑下。蠶妾在其上,以告姜氏。姜氏殺之,而謂公子曰:“子有四方之志,其聞之者吾殺之矣。”公子曰:“無之。”姜曰:’行也。懷與安,實敗名。”公子不可。姜與子犯謀,醉而遣之。醒,以戈逐子犯。
譯文:重耳到達齊國,齊桓公也給他娶妻,有馬八十匹。公子安于齊國的生活。跟隨的人認為這樣不行,準備離去,在桑樹下商量。養(yǎng)蠶的侍妾正好在樹上聽到,把這事告訴姜氏。姜氏殺了她,告訴公子說:“您有遠大的志向,聽到的人,我已經(jīng)殺了。”公子說:“沒有這回事。”姜氏說:“走吧!留戀妻子和貪圖安逸,實在會有損前途。”公子不肯。姜氏和子犯商量,灌醉了公子,然后打發(fā)他走。公子酒醒,拿起長戈追逐子犯。
及曹,曹共公聞其駢脅。欲觀其裸。浴,薄而觀之。僖負羈之妻曰:“吾觀晉公子之従者,皆足以相國。若以相,夫子必反其國。反其國,必得志于諸侯。得志于諸侯而誅無禮,曹其首也。子盍蚤自貳焉。”乃饋盤饗,置璧焉。公子受饗反璧。
譯文:重耳到達曹國,曹共公聽說他的肋骨排比很密,似乎并成一整塊,想從他裸體中看個真相。乘重耳洗澡,他就在簾子外觀看。僖負羈的妻子對負羈說:“我看晉公子的隨從人員,都足以輔助國家。如果用他們作輔助,晉公子必定能回晉國做國君。回到晉國,肯定在諸侯中稱霸。在諸侯中稱霸而懲罰對他無禮的國家,曹國就是第一個。您何不早一點向他表示好感呢!”僖負羈于是就向晉公子饋送一盤食品,里邊藏著璧玉。公子接受食品,退回璧玉。
及宋,宋襄公贈之以馬二十乘。
譯文:重耳到達宋國,宋襄公把馬八十匹送給他。
及鄭,鄭文公亦不禮焉。叔詹諫曰:“臣聞天之所啟,人弗及也。晉公子有三焉,天其或者將建諸,君其禮焉。男女同姓,其生不蕃。晉公子,姬出也,而至于今,一也。離外之患,而天不靖晉國,殆將啟之,二也。有三士足以上人而従之,三也。晉、鄭同儕,其過子弟,固將禮焉,況天之所啟乎?”弗聽。
譯文:到達鄭國,鄭文公也不加禮遇。叔詹勸諫說:“臣聽說上天所贊助的人,別人就趕不上了。晉公子具有三條,上天或者將要立他為國君吧,您最好還是以禮相待。父母同姓,子孫不能昌盛。晉公子是姬姓女子生的,所以能活到今天,這是一。經(jīng)受逃亡在外的憂患,而上天使晉國不安定,大概是將要贊助他了,這是二。有三個人足以居于別人之上,卻一直跟隨著他,這是三。晉國和鄭國地位平等,他們的子弟路過還應當以禮相待,何況是上天所贊助的呢?”鄭文公沒有聽叔詹的勸諫。
及楚,楚之饗之,曰:“公子若反晉國,則何以報不谷?”對曰:“子女玉帛則君有之,羽毛齒革則君地生焉。其波及晉國者,君之余也,其何以報君?”曰:“雖然,何以報我?”對曰:“若以君之靈,得反晉國,晉、楚治兵,遇于中原,其辟君三舍。若不獲命,其左執(zhí)鞭弭、右屬櫜(gāo)健,以與君周旋。”子玉請殺之。楚子曰:“晉公子廣而儉,文而有禮。其従者肅而寬,忠而能力。晉侯無親,外內(nèi)惡之。吾聞姬姓,唐叔之后,其后衰者也,其將由晉公子乎。天將興之,誰能廢之。違天必有大咎。”乃送諸秦。
譯文:重耳到達楚國,楚成王設宴會招待他,說:“公子如果回到晉國,用什么報答我?”公子回答說:“子、女、玉、帛都是君王所擁有的,鳥羽、皮毛、象牙、犀革都是君王土地上所生長的。那些波及晉國的,已經(jīng)是君王剩馀的了,我能用什么來報答君王呢?”楚成王說:“盡管這樣,究竟用什么報答我?”公子回答說:“如果托君王的福,能夠回到晉國,一旦晉、楚兩國演習軍事,在中原相遇,那就后退九十里。如果還得不到君王的寬大,那就左手執(zhí)鞭執(zhí)弓,右邊掛著弓袋箭袋,跟君王較量一下。”子玉請求楚王殺掉他。楚成王說:“晉公子志向遠大而生活儉約,文辭華美而合乎禮儀。他的隨從嚴肅而寬大,忠誠又有能力。晉侯沒有親近的人,國內(nèi)國外都討厭他。我聽說姬姓是唐叔后代,將會最后衰亡,這恐怕是從晉公子為君以后的緣故吧!上天將要使他興起,誰能夠廢掉他?違背上天,必然有大災。”于是就把他送回秦國。
秦伯納女五人,懷嬴與焉。奉匜沃盥,既而揮之。怒曰:“秦、晉匹也,何以卑我!”公子懼,降服而囚。他日,公享之。子犯曰:“吾不如衰之文也。請使衰従。公子賦《河水》,公賦《六月》。趙衰曰:“重耳拜賜。”公子降,拜,稽首,公降一級而辭焉。衰曰:“君稱所以佐天子者命重耳,重耳敢不拜。”
譯文:秦穆公送給重耳五個女子,懷嬴也在內(nèi)。懷嬴捧著盛水的器皿伺候重耳洗臉,他洗了手不用手巾擦手,而揮揮手把手上的水甩干。懷嬴很生氣,說:“秦、晉兩國地位平等,為什么輕視我?”公子害怕,脫去上衣自囚表示謝罪。有一天,秦穆公設宴席招待重耳,子犯說:“我不如趙衰那樣有文采,請您讓趙衰跟隨赴宴。”公子在宴會上賦《河水》這首詩,秦穆公賦《六月》這首詩。趙衰說:“重耳拜謝恩賜!”公子退到階下,拜,叩頭,秦穆公走下一級臺階辭謝。趙衰說:“君王把所以輔助天子的事命令重耳,重耳豈敢不拜?”
僖公二十四年(前636年,晉文公元年)
【經(jīng)】
二十有四年春王正月。夏,狄伐鄭。秋七月。冬,天王出居于鄭。晉侯夷吾卒。
【傳】
二十四年春,王正月,秦伯納之,不書,不告入也。
譯文:二十四年春季,周王朝歷法的正月,秦穆公把公子重耳送回晉國。《春秋》沒有記載這件事,因為晉國沒有向魯國報告重耳回晉國的事。
及河,子犯以璧授公子,曰:“臣負羈紲従君巡于天下,臣之罪甚多矣。臣猶知之,而況君乎?請由此亡。”公子曰:“所不與舅氏同心者,有如白水。”投其璧于河。
譯文:到達黃河岸邊,子犯把玉璧還給公子,說:“下臣背著馬籠頭馬韁繩跟隨您在天下巡行,下臣的罪過很多,下臣自己尚且知道,何況您呢?請您讓我從這里走開吧。”公子說:“如果不和舅父同一條心,有河神作證。”把他的璧玉扔到了黃河里。
濟河,圍令狐,入桑泉,取臼衰。二月甲午,晉師軍于廬柳。秦伯使公子縶(zhí)如晉師,師退,軍于郇。辛丑,狐偃及秦、晉之大夫盟于郇(xún)。壬寅,公子入于晉師。丙午,入于曲沃。丁未,朝于武宮。戊申,使殺懷公于高梁。不書,亦不告也。
譯文:重耳等一行渡過黃河,包圍了令狐,進入桑泉,占取了臼衰。二月的一天, 晉國的軍隊駐扎在廬柳。秦穆公派遣公子縶到晉國軍隊里去交涉。晉軍退走,駐扎在郇地。又一天,狐偃和秦國、晉國的大夫在郇地結(jié)盟。又一天,公子重耳到達晉國軍隊里。又一天,重耳進入曲沃。又一天,重耳在晉武公的廟宇中朝見群臣。又一天,重耳派人在高梁殺死了晉懷公。《春秋》沒有記載這件事,也是由于晉國沒有來魯國報告的緣故。
呂、郤畏逼,將焚公宮而弒晉侯。寺人披請見,公使讓之,且辭焉,曰:“蒲城之役,君命一宿,女即至。其后余従狄君以田渭濱,女為惠公來求殺余,命女三宿,女中宿至。雖有君命,何其速也。夫祛猶在,女其行乎。”對曰:“臣謂君之入也,其知之矣。若猶未也,又將及難。君命無二,古之制也。除君之惡,唯力是視。蒲人、狄人,余何有焉。今君即位,其無蒲、狄乎?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,君若易之,何辱命焉?行者甚眾,豈唯刑臣。”公見之,以難告。三月,晉侯潛會秦伯于王城。己丑晦,公宮火,瑕甥、郤芮不獲公,乃如河上,秦伯誘而殺之。晉侯逆夫人嬴氏以歸。秦伯送衛(wèi)于晉三千人,實紀綱之仆。
譯文:呂、郤兩家害怕禍難逼近,準備焚燒宮室而殺死晉文公。寺人披請求進見。晉文公派人責備他,而且拒絕接見,說:“蒲城那一次戰(zhàn)役,國君命令你一個晚上到達,你馬上就來了。后來我跟隨狄君在渭水邊上打獵,你為惠公來殺我,惠公命令你過三個晚上再來,你過兩個晚上就來了。雖然有國君的命令,為什么那么快呢?那只被割斷的袖子還在,你還是走開吧!”寺人披回答說:“小臣原來認為國君回國以后,已經(jīng)了解情況了。如果還沒有,就會又一次遇到禍難。執(zhí)行國君的命令只有一心一意,這是古代的制度。除去國君所厭惡的人,只看自己有多大力量。蒲人、狄人,對我來說算什么呢?現(xiàn)在您即位做國君,也會同我心目中一樣沒有蒲、狄吧!齊桓公把射鉤的事故在一邊,而讓管仲輔助他。君王如果改變這種做法,我會自己走的,哪里需要君王的命令呢?離開的人很多,豈獨是我受過宮刑的小臣?”晉文公接見了寺人披,寺人披就把禍亂告訴了晉文公。三月,晉文公秘密地和秦穆公在王城會見。三十日,文公的宮殿起火。瑕甥、郤芮找不到晉文公,于是就到黃河邊上去找,秦穆公把他們誘去殺死了。晉文公迎接夫人嬴氏回國。秦穆公贈送給晉國衛(wèi)士三千人,都是一些得力的臣仆。
初,晉侯之豎頭須,守藏者也。其出也,竊藏以逃,盡用以求納之。及入,求見,公辭焉以沐。謂仆人曰:“沐則心覆,心覆則圖反,宜吾不得見也。居者為社稷之守,行者為羈紲之仆,其亦可也,何必罪居者?國君而仇匹夫,懼者甚眾矣。”仆人以告,公遽見之。
譯文:當初,晉文公有個侍臣名叫頭須,是專門管理財物的。當晉文公在國外的時候,頭須偷盜了財物潛逃,把這些財物都用來設法讓晉文公回國。沒有成功,只好留在國內(nèi)。等到晉文公回來,頭須請求進見。晉文公推托說正在洗頭。頭須對仆人說:“洗頭的時候心就倒過來,心倒了意圖就反過來,無怪我不能被接見了。留在國內(nèi)的人是國家的守衛(wèi)者,跟隨在外的是背著馬籠頭馬韁繩的仆人,這也都是可以的,何必要怪罪留在國內(nèi)的人?身為國君而仇視普通人,害怕的人就多了。”仆人把這些話告訴晉文公,晉文公立即接見了他。
狄人歸季隗于晉而請其二子。文公妻趙衰,生原同、屏括、樓嬰。趙姬請逆盾與其母,子余辭。姬曰:“得寵而忘舊,何以使人?必逆之!”固請,許之,來,以盾為才,固請于公以為嫡子,而使其三子下之,以叔隗為內(nèi)子而己下之。
譯文:狄人把季隗送回到晉國,而請求留下她的兩個兒子。晉文公把女兒嫁給趙衰,生了原同、屏括、樓嬰。趙姬請求迎接盾和他的母親。趙衰辭謝不肯。趙姬說:“得到新寵而忘記舊好,以后還怎樣使用別人?一定要把他們接回來。”堅決請求,趙衰同意了。叔隗和趙盾回來以后,趙姬認為趙盾有才,堅決向趙衰請求,把趙盾作為嫡子,而讓她自己生的三個兒子居于趙盾之下,讓叔隗作為正妻,而自己居于她之下。
晉侯賞従亡者,介之推不言祿,祿亦弗及。推曰“獻公之子九人,唯君在矣。惠、懷無親,外內(nèi)棄之。天未絕晉,必將有主。主晉祀者,非君而誰?天實置之,而二三子以為己力,不亦誣乎?竊人之財,猶謂之盜,況貪天之功以為己力乎?下義其罪,上賞其奸,上下相蒙,難與處矣!”其母曰:“盍亦求之,以死誰懟?”對曰:“尤而效之,罪又甚焉,且出怨言,不食其食。”其母曰:“亦使知之若何?”對曰:“言,身之文也。身將隱,焉用文之?是求顯也。”其母曰:“能如是乎?與女偕隱。”遂隱而死。晉侯求之,不獲,以綿上為之田,曰:“以志吾過,且旌善人。”
譯文:晉文公賞賜跟隨他逃亡的人,介之推沒有提及祿位,祿位也沒有賜到他身上。介之推說:“獻公的兒子有九個,只有公子在世了。惠公、懷公沒有親近的人,國內(nèi)國外都拋棄了他們。上天不使晉國絕后,必定會有君主。主持晉國祭祀的人,不是公子又會是誰?這實在是上天立他為君,而他們這些人卻以為是自己的力量,這不是欺騙嗎?偷別人的財物,尚且叫做盜,何況貪上天的功勞以為自己的力量呢?下面的人把貪功的罪過當成合理,上面的人對欺騙加以賞賜,上下相互欺騙,這就難和他們相處了。”介之推的母親說:“為什么不也去求賞?這樣的死,又能怨誰?”介之推回答說:“明知錯誤而去效法,罪就更大了。而且我口出怨言,不能吃他的俸祿。”他母親說:“也讓他知道一下,怎么樣?”介之推回答說:“說話,是身體的文飾。身體將要隱藏,哪里用得著文飾?這只不過是去求顯露罷了。”他母親說:“你能夠這樣嗎?我和你一起隱居起來。”于是就隱居而死。晉文公派人尋找介之推,找不到,就把綿上的田封給他,說:“用這來記載我的過失,來表揚好人。”
鄭之入滑也,滑人聽命。師還,又即衛(wèi)。鄭公子士、泄堵俞彌帥師伐滑。王使伯服、游孫伯如鄭請滑。鄭伯怨惠王之入而不與厲公爵也,又怨襄王之與衛(wèi)、滑也,故不聽王命而執(zhí)二子。王怒,將以狄伐鄭。富辰諫曰:“不可。臣聞之,大上以德?lián)崦瘢浯斡H親以相及也。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,故封建親戚以蕃屏周。管、蔡、郕、霍、魯、衛(wèi)、毛、聃、郜、雍、曹、滕、畢、原、酆、郇,文之昭也;邗(hán)、晉、應、韓,武之穆也;凡、蔣、刑、茅、胙、祭,周公之胤也。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,故糾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詩,曰:‘常棣之華,鄂不韡韡(wěi,光明美麗),凡今之人,莫如兄弟。’其四章曰:‘兄弟鬩于墻,外御其侮。’如是,則兄弟雖有小忿,不廢懿親。今天子不忍小忿以棄鄭親,其若之何?庸勛親親,暱近尊賢,德之大者也。即聾従昧,與頑用嚚(yín,愚蠢頑固,奸詐),奸也大者也。棄德崇奸,禍之大者也。鄭有平、惠之勛,又有厲、宣之親,棄嬖寵而用三良,于諸姬為近,四德具矣。耳不聽五聲之和為聾,目不別五色之章為昧,心不則德義之經(jīng)為頑,口不道忠信之言為嚚,狄皆則之,四奸具矣。周之有懿德也,猶曰‘莫如兄弟’,故封建之。其懷柔天下也,猶懼有外侮,捍(捍)御侮者莫如親親,故以親屏周。召穆公亦云。今周德既衰,于是乎又渝周、召以従諸奸,無乃不可乎?民未忘禍,王又興之,其若文、武何?”王弗聽,使頹叔、桃子出狄?guī)煛O模曳ム崳怠?/span>
譯文:鄭軍進入滑國的時候,滑人聽從命令。軍隊回去,滑國又親附衛(wèi)國。鄭國的公子士、洩堵俞彌帶兵進攻滑國。周襄王派伯服、游孫伯到鄭國請求不要進攻滑國。鄭文公怨恨周惠王回到成周而不給厲公飲酒禮器杯子,又怨恨周襄王偏袒衛(wèi)、滑兩國,所以不聽周襄王的命令而逮捕了伯服和游孫伯。周襄王發(fā)怒,準備領著狄人進攻鄭國。富辰勸諫說:“不行。下臣聽說,最高的人用德行來安撫百姓,其次的親近親屬,由近到遠。從前周公嘆息管叔、蔡叔不得善終,所以把土地分封給親戚作為周朝的屏障。管、蔡、郕、霍、魯、衛(wèi)、毛、聃、郜、雍、曹、滕、畢、原、酆、郇各國,是文王的兒子。邢、晉、應、韓各國,是武王的兒子。凡、蔣、邢、茅、胙、祭各國,是周公的后代。召穆公憂慮周德衰微,所以集合了宗族在成周而做詩,說:‘小葉楊的花兒,花朵是那樣漂亮艷麗,現(xiàn)在的人們,總不能親近得像兄弟。’詩的第四章說:‘兄弟們在墻里爭吵,一到墻外就共同對敵。’像這樣,那么兄弟之間雖然有小不和睦,也不能廢棄好親屬。現(xiàn)在您不忍耐小怨而丟棄鄭國這門親屬,又能把它怎么辦?酬答勛勞,親近親屬,接近近臣,尊敬賢人,這是德行中的大德。靠攏耳背的人,跟從昏暗的人,贊成固陋的人,使用奸詐的人,這是邪惡中的大惡,拋棄德行,崇尚邪惡,這是禍患中的大禍。鄭國有過輔助平王、惠王的勛勞,又有厲王、宣王的親屬關系,鄭國國君舍棄寵臣而任用三個好人,在姬姓諸姓中屬于近親,四種德行都具備了。耳朵不能聽到五聲的唱和是耳聾,眼睛不能辨別五色的文飾是昏暗,心里不學德義的準則是頑固,嘴里不說忠信的話是奸詐。狄人效法這些,四種邪惡都具備了。周室具有美德的時候,尚且說‘總不能親近得像兄弟’,所以分封建制。當它籠絡天下的時候,尚且害怕有外界的侵犯;抵御外界侵犯的措施,沒有比親近親屬再好的了,所以用親屬作為周室的屏障。召穆公也是這樣說的。現(xiàn)在周室的德行已經(jīng)衰敗,而這時又改變周公、召公的措施以跟從各種邪惡,恐怕不可以吧!百姓沒有忘記禍亂,君王又把它挑起來,怎么來對待文王、武王呢?”周襄王不聽,派遣頹叔、桃子出動狄軍。夏季,狄軍進攻鄭國,占領了櫟地。
王德狄人,將以其女為后。富辰諫曰:“不可。臣聞之曰:‘報者倦矣,施者未厭。’狄固貪淋,王又啟之,女德無極,婦怨無終,狄必為患。”王又弗聽。
譯文:周襄王感謝狄人,準備把狄君的女兒做王后。富辰勸阻說:“不行。臣聽說:‘報答的人已經(jīng)厭倦了,施恩的人還沒有滿足。’狄人本來貪婪,而您又啟發(fā)他們。女子的行為沒有準則,婦人的怨恨沒有終結(jié),狄人必然成為禍患。”周襄王又不聽。
初,甘昭公有寵于惠后,惠后將立之,未及而卒。昭公奔齊,王復之,又通于隗氏。王替隗氏。頹叔、桃子曰:“我實使狄,狄其怨我。”遂奉大叔,以狄?guī)煿ネ酢M跤繉⒂M踉唬?ldquo;先后其謂我何?寧使諸。侯圖之。璲出。及坎臽,國人納之。秋,頹叔、桃子奉大叔,以狄?guī)煼ブ埽髷≈軒煟@周公忌父、原伯、毛伯、富辰。王出適鄭,處于汜。大叔以隗氏居于溫。
譯文:當初,甘昭公受到惠后的寵愛,惠后打算立他為嗣君,沒有來得及惠后就死去了。昭公逃亡到齊國,周天子讓他回來,他又和隗氏私通。周天子廢了隗氏。頹叔、桃子說:“狄人這樣,是我們指使的,狄人可能會怨恨我們。”就奉戴大叔攻打周天子,周王的侍衛(wèi)人員準備抵御,周王說:“如果殺死太叔,先王后將會說我什么?寧可讓諸侯來商量一下。”周王于是就離開成周,到達坎欿,都城里的人又把周王接回都城。秋季,頹叔、桃子奉事太叔領了狄人的軍隊進攻成周,把周軍打得大敗,俘虜了周公忌父、原伯、毛伯、富辰。周襄王離開成周去鄭國,住在汜地。太叔和隗氏住在溫地。
鄭子華之弟子臧出奔宋,好聚鷸冠。鄭伯聞而惡之,使盜誘之。八月,盜殺之于陳、宋之間。君子曰:“服之不衷,身之災也。《詩》曰:‘彼己之子,不稱其服。’子臧之服,不稱也夫。《詩》曰,‘自詒伊戚’,其子臧之謂矣。《夏書》曰,‘地平天成’,稱也。”
譯文:鄭國子華的兄弟子臧逃亡到宋國,喜歡收集鷸毛帽子。鄭文公聽說后很討厭他,指使殺手騙他出來。八月,殺手將子臧殺死在陳國和宋國交界的地方。君子說:“衣服的不合適,這是身體的災禍。《詩》說:‘那一個人啊,和他的服飾不能相稱。’子臧的服飾,就是不相稱啊!《詩》說:‘自己給自己找來禍害。’子臧就是這樣。《夏書》說:‘大地平靜,上天成全。’這就是上下相稱了。”
宋及楚平。宋成公如楚,還入于鄭。鄭伯將享之,問禮于皇武子。對曰:“宋,先代之后也,于周為客,天子有事膰(fán,送祭肉)焉,有喪拜焉,豐厚可也。”鄭伯従之,享宋公有加,禮也。
譯文:宋國和楚國講和,宋成公到楚國。回國時,進入鄭國。鄭文公準備設宴招待他,向皇武子詢問禮儀。皇武子回答說:“宋國是先朝的后代,在周朝來說是客人。周天子祭祀宗廟,要送給他祭肉;有了喪事,宋國國君來吊唁,周天子是要答拜的。豐盛地招待他是可以的。”鄭文公聽從皇武子的話,設享禮招待宋公,比常禮有所增加。這是合于禮的。
冬,王使來告難曰:“不谷不德,得罪于母弟之寵子帶,鄙在鄭地汜,敢告叔父。”臧文仲對曰:“天子蒙塵于外,敢不奔問官守。”王使簡師父告于晉,使左鄢父告于秦。天子無出,書曰“天王出居于鄭”,辟母弟之難也。天子兇服降名,禮也。鄭伯與孔將鉏(chú)、石甲父、侯宣多省視官具于汜,而后聽其私政,禮也。
譯文:冬季,周襄王的使者前來報告發(fā)生的禍難,說:“不穀缺乏德行,得罪了母親所寵愛的兒子帶,現(xiàn)在僻處在鄭國的汜地,謹敢將這件事情報告叔父。”臧文仲回答說:“天子在外邊蒙受塵土,豈敢不趕緊去問候左右。”周襄王派簡師父向晉國報告,派左鄢父到秦國報告。天子無所謂出國,《春秋》記載說“天王出居于鄭”,意思是由于躲避兄弟所造成的禍難。天子穿著素服,自稱“不穀”,這是合于禮的。鄭文公和孔將鉏、石甲父、侯宣多到汜地問候天子的官員和檢查供應天子的用品,然后聽取關于鄭國的政事,這是合于禮的。
衛(wèi)人將伐邢,禮至曰:“不得其守,國不可得也。我請昆弟仕焉。”乃往,得仕。
譯文:衛(wèi)國人準備攻打邢國,衛(wèi)大夫禮至說:“不和他們的大官接近,是難以得到他們的國家的。我請求讓我的兄弟去邢國做官。”他們就前去邢國,并做了官。
僖公二十五年(前635年)
【經(jīng)】
二十有五年春王正月,丙午,衛(wèi)侯燬(huǐ)滅邢。夏四月癸酉,衛(wèi)侯燬卒。宋蕩伯姬來逆婦。宋殺其大夫。秋,楚人圍陳,納頓子于頓。葬衛(wèi)文公。冬十有二月癸亥,公會衛(wèi)子、莒慶盟于洮。
【傳】
二十五年春,衛(wèi)人伐邢,二禮従國子巡城,掖以赴外,殺之。正月丙午,衛(wèi)侯毀滅邢,同姓也,故名。禮至為銘曰:“余掖殺國子,莫余敢止。”
譯文:二十五年春季,衛(wèi)軍進攻邢國,禮氏兩兄弟跟隨邢國大官國子在城上巡察,兩人左右挾持國子把他扔到城外,使他摔死。正月二十日,衛(wèi)侯燬滅亡邢國。由于衛(wèi)國和邢國同姓,所以記載衛(wèi)侯的名字。禮至在銅器上作銘文說:“我挾持殺死國子,沒有人敢來阻止我。”
秦伯師于河上,將納王。狐偃言于晉侯曰:“求諸侯,莫如勤王。諸侯信之,且大義也。繼文之業(yè)而信宣于諸侯,今為可矣。”使卜偃卜之,曰:“吉。遇黃帝戰(zhàn)于阪泉之兆。”公曰:“吾不堪也。”對曰:“周禮未改。今之王,古之帝也。”公曰:“筮之。”筮之,遇《大有》之《睽》,曰:“吉。遇‘公用享于天子’之卦也。戰(zhàn)克而王饗,吉孰大焉,且是卦也,天為澤以當日,天子降心以逆公,不亦可乎?《大有》去《睽》而復,亦其所也。”
譯文:秦穆公把軍隊駐扎在黃河邊上,準備送周襄王回朝。狐偃對晉文公說:“求得諸侯的擁護,沒有像為天子的事情盡力這樣有效。可以得到諸侯信任,而且合于大義。繼續(xù)文侯的事業(yè),同時信用宣揚在諸侯之中,現(xiàn)在是機會了。”讓卜偃占卜,說:“大吉。得到黃帝在阪泉作戰(zhàn)的預兆。”晉文公說:“我當不起啊。”卜偃回答說:“周室的禮制沒有改變,現(xiàn)在的王,就是古代的帝。”晉文公說:“占筮!”又占筮,得到《大有》變成《睽》,說:“吉利。得到‘公被天子設享禮招待’這個卦,戰(zhàn)勝以后天子設享禮招待,還有比這更大的吉利嗎?而且這一卦,天變成水澤來承受太陽的照耀,象征天子自己降格來迎接您,不也是可以嗎?《大有》變成《睽》而又回到《大有》,天子也就回到他的處所。”
晉侯辭秦師而下。三月甲辰,次于陽樊。右?guī)焽鷾兀髱熌嫱酢O乃脑露∷龋跞胗谕醭牵〈笫逵跍兀瑲⒅谮舫恰N煳纾瑫x侯朝王,王饗醴,命之宥。請隧,弗許,曰:“王章也。未有代德而有二王,亦叔父之所惡也。”與之陽樊、溫、原、欑(cuán)茅之田。晉于是始啟南陽。
譯文:晉文公辭退秦軍,順流而下。三月十九日,軍隊駐扎在陽樊,右翼部隊包圍溫地,左翼部隊迎接周襄王。夏季四月初三日,襄王進入王城。在溫地抓了太叔,把他殺死在隰城。初四日,晉文公朝覲周襄王。周襄王用甜酒招待晉文公,又讓晉文公向自己回敬酒。晉文公請求死后能用隧道葬他,周襄王沒有允許,說:“這是王室的規(guī)章。還沒有取代周室的行為而有兩個天子,這也是叔父所厭惡的。”賜給晉文公陽樊、溫、原、攢茅的田地。晉國在這時候才開辟了南陽的疆土。
陽樊不服,圍之。蒼葛呼曰:“德以柔中國,邢以威四夷,宜吾不敢服也。此誰非王之親姻,其俘之也!”乃出其民。
譯文:陽樊人不服,晉國軍隊包圍了陽樊。倉葛大喊說:“德行用來安撫中原國家,刑罰用來威懾四方夷狄,你們這樣干,無怪我們不敢降服了。這里誰不是天子的親戚,難道能俘虜他們嗎?”于是就放百姓出城了。
秋,秦、晉伐鄀(ruò)。楚斗克、屈御寇以申、息之師戍商密。秦人過析隈,入而系輿人以圍商密,昏而傅焉。宵,坎血加書,偽與子儀、子邊盟者。商密人懼曰:“秦取析矣,戍人反矣。”乃降秦師。囚申公子儀、息公子邊以歸。楚令尹子玉追秦師,弗及,遂圍陳,納頓子于頓。
譯文:秋季,秦國和晉國進攻鄀國。楚國的鬬克、屈御寇帶領申、息兩地的軍隊戍守商密。秦軍經(jīng)過析地,繞道丹江水灣子,同時捆綁著自己的士兵假裝俘虜,以包圍商密,黃昏的時候逼近城下。夜里,掘地歃血,把盟書放在上面,假裝和鬬克、御寇盟誓的樣子。商密的人害怕,說:“秦軍已經(jīng)占領析地了!戍守的人背叛了!”于是就向秦軍投降。秦國軍隊囚禁了申公鬬克、息公屈御寇而回國。楚國的令尹子玉追趕秦軍,沒有趕上。楚軍就包圍陳國,把頓子送回頓國。
冬,晉侯圍原,命三日之糧。原不降,命去之。諜出,曰:“原將降矣。”軍吏曰:“請待之。”公曰:“信,國之寶也,民之所庇也,得原失信,何以庇之?所亡滋多。”退一舍而原降。遷原伯貫于冀。趙衰為原大夫,狐溱(zhēn)為溫大夫。
譯文:冬季,晉文公率軍包圍原國,命令攜帶三天的糧食。到了三天原國不投降,就下令離開。間諜從城里出來,說:“原國準備投降了。”軍官說:“請等待一下。”晉文公說:“信用,是國家的寶貝,百姓靠它庇護。得到原國而失去信用,用什么庇護百姓?所損失的東西更多。”退兵三十里,原國投降。晉文公把原伯貫遷到冀地。任命趙衰作為原地的地方官,狐溱作為溫地的地方官。
衛(wèi)人平莒于我,十二月,盟于洮,修衛(wèi)文公之好,且及莒平也。
譯文:衛(wèi)國人調(diào)停莒國和我國的關系。十二月,魯僖公和衛(wèi)成公、莒慶在洮地結(jié)盟,重溫衛(wèi)文公時代的舊好,同時和莒國講和。
晉侯問原守于寺人勃鞮(dī),對曰:“昔趙衰以壺飧従,徑,餒而弗食。”故使處原。
譯文:晉文公向寺人勃鞮詢問鎮(zhèn)守原地的人選。勃鞮回答說:“以前趙衰用壺盛飲料并攜帶了食物跟隨您,他一個人走在小道上,餓了也不去吃它。”所以晉文公讓趙衰作為原地的地方官。
僖公二十六年(前634年)
【經(jīng)】
二十有六年春王正月,己未,公會莒子、衛(wèi)寧速盟于向。齊人侵我西鄙,公追齊師,至酅,不及。夏,齊人伐我北鄙。衛(wèi)人伐齊。公子遂如楚乞師。秋,楚人滅夔,以夔子歸。冬,楚人伐宋,圍緍(mín,同“緡”)。公以楚師伐齊,取谷。公至自伐齊。
【傳】
二十六年春,王正月,公會莒茲丕公、寧莊子盟于向,尋洮之盟也。齊師侵我西鄙,討是二盟也。
譯文:二十六年春季,周王朝歷法的正月,魯僖公會見莒茲丕公、甯莊子,在向地結(jié)盟。重溫洮地盟會的舊好。齊國軍隊進攻我國西部邊境,表示對洮、向兩次會盟的不滿。
夏,齊孝公伐我北鄙。衛(wèi)人伐齊,洮之盟故也。
譯文:夏季,齊孝公進攻我國北部邊境,衛(wèi)軍便攻打齊國,這是衛(wèi)國履行洮地的盟約。
公使展喜犒師,使受命于展禽。齊侯未入竟,展喜従之,曰:“寡君聞君親舉玉趾,將辱于敝邑,使下臣犒執(zhí)事。”齊侯曰:“魯人恐乎?”對曰:“小人恐矣,君子則否。”齊侯曰:“室如縣罄,野無青草,何恃而不恐?”對曰:“恃先王之命。昔周公、大公股肱周室,夾輔成王。成王勞之而賜之盟,曰:‘世世子孫,無相害也。’載在盟府,大師職之。桓公是以糾合諸侯而謀其不協(xié),彌縫其闕而匡救其災,昭舊職也。及君即位,諸侯之望曰:‘其率桓之功。’我敝邑用不敢保聚,曰:‘豈其嗣世九年而棄命廢職,其若先君何?’君必不然。恃此以不恐。”齊侯乃還。
譯文:僖公派遣展喜犒勞軍隊,派他向展禽請教如何措辭。齊孝公尚未進入我國國境,展喜出境見他,說:“我的君主聽說君王親自出動大駕,將要光臨敝邑,所以派遣下臣來慰勞您的左右侍從。”齊孝公說:“魯國人害怕嗎?”展喜回答說:“小人害怕了,君子不怕。”齊孝公說:“房屋中像掛起的磬一樣的空,四野里連青草都沒有,靠什么不害怕?”展喜回答說:“靠著先王的命令。從前周公、太公輔助周王朝,在左右協(xié)助成王。成王慰勞他們,賜給他們盟約,說:‘世世代代的子孫不要互相侵犯。’這個盟約藏在盟府之中,由太史掌管。桓公因此聯(lián)合諸侯,而商討解決他們之間的糾紛,彌補他們的過失,而救援他們的災難,這都是顯揚過去的職責。等君王即位,各國諸侯盼望說:‘他會繼續(xù)桓公的功業(yè)吧!’我敝邑因此不敢保護城郭糾聚民眾,說:‘難道他即位九年,就背棄王命、廢棄職責?他怎么對得住先君?他一定不會這樣做的。’靠著這個,所以不害怕。”齊孝公就收兵回國了。
東門襄仲、臧文仲如楚乞師,臧孫見子玉而道之伐齊、宋,以其不臣也。
譯文:東門襄仲、臧文仲到楚國請求出兵。臧孫進見楚國的大臣子玉而引導他攻打齊、宋兩國,因為齊、宋兩國不肯尊事楚國。
夔子不祀祝融與鬻熊,楚人讓之,對曰:“我先王熊摯有疾,鬼神弗赦而自竄于夔。吾是以失楚,又何祀焉?”秋,楚成得臣、斗宜申帥師滅夔,以夔子歸。
譯文:夔君不祭祀祝融和鬻熊,楚國人責備他。夔君回答說:“我們的先王熊摯有病,鬼神不肯赦免他,使他死去,所以自己流竄到夔,我國因此失去楚國的救助,又祭祀什么?”秋季,楚國的成得臣、鬬宜申領兵滅亡夔國,抓了夔君回國。
宋以其善于晉侯也,叛楚即晉。冬,楚令尹子玉、司馬子西帥師伐宋,圍緡。
譯文:宋國因為他們曾經(jīng)對晉侯表示友善,所以背叛楚國而靠攏晉國。冬季,楚國的令尹子玉、司馬子西領兵攻打宋國,包圍緡地。
公以楚師伐齊,取谷。凡師能左右之曰以。置桓公子雍于谷,易牙奉之以為魯援。楚申公叔侯戍之。桓公之子七人,為七大夫于楚。
譯文:僖公指揮楚國軍隊攻打齊國,占領了穀地。凡是出兵,能夠隨意指揮別國軍隊叫做“以”。把齊桓公的兒子雍安置在穀地,易牙奉事他作為魯國的后援。齊桓公的兒子有七個人,都在楚國做了大夫。
僖公二十七年(前633年)
【經(jīng)】
二十有七年春,杞子來朝。夏六月庚寅,齊侯昭卒。秋八月乙未,葬齊孝公。乙巳,公子遂帥師入杞。冬,楚人、陳侯、蔡侯、鄭伯、許男圍宋。十有二月甲戌,公會諸侯,盟于宋。
【傳】
二十七年春,杞桓公來朝,用夷禮,故曰子。公卑杞,杞不共也。
譯文:二十七年春季,杞桓公來魯國朝見。因為他用的是夷人的禮節(jié),所以《春秋》稱他為“子”。僖公看不起杞子,由于他認為杞子不恭敬。
夏,齊孝公卒。有齊怨,不廢喪紀,禮也。
譯文:夏季,齊孝公去世。魯國雖然對齊國有怨恨,但是仍然沒有廢棄對鄰國君主的吊唁,這是合于禮的。
秋,入杞,責無禮也。
譯文:秋季,公子遂領兵攻入杞國,這是為了責備杞桓公的無禮。
楚子將圍宋,使子文治兵于睽,終朝而畢,不戮一人。子玉復治兵于蒍,終日而畢,鞭七人,貫三人耳。國老皆賀子文,子文飲之酒。蒍賈尚幼,后至,不賀。子文問之,對曰:“不知所賀。子之傳政于子玉,曰:‘以靖國也。’靖諸內(nèi)而敗諸外,所獲幾何?子玉之敗,子之舉也。舉以敗國,將何賀焉?子玉剛而無禮,不可以治民。過三百乘,其不能以入矣。茍入而賀,何后之有?”
譯文:楚成王準備包圍宋國,派遣子文在睽地演習作戰(zhàn),一早上就完事,沒有殺一個人。子玉又在蒍地演習作戰(zhàn),一天才完事,鞭打七個人,用箭穿三個人的耳朵。元老們都祝賀子文。子文招待他們喝酒。蒍賈年紀還小,遲到了,不祝賀。子文問他,回答說:“不知道要祝賀什么。您把政權(quán)傳給子玉,說‘為了安定國家’,安定于內(nèi)而失敗于外,所得到的有多少?子玉的對外作戰(zhàn)失敗,是由于您的推舉。推舉而使國家失敗,有什么可賀的呢?子玉剛愎無禮,不能讓他治理軍民,率領的兵車超過三百輛,恐怕就不能回來了。如果回來,再祝賀,有什么晚呢?”
冬,楚子及諸侯圍宋,宋公孫固如晉告急。先軫曰:“報施救患,取威定霸,于是乎在矣。”狐偃曰:“楚始得曹而新昏于衛(wèi),若伐曹、衛(wèi),楚必救之,則齊、宋免矣。”于是乎蒐于被廬,作三軍。謀元帥。趙衰曰:“郤縠可。臣亟聞其言矣,說禮樂而敦《詩》《書》。《詩》、《書》,義之府也。禮樂,德之則也。德義,利之本也。《夏書》曰:‘賦納以言,明試以功,車服以庸。’君其試之。”及使郤縠將中軍,郤溱佐之;使狐偃將上軍,讓于狐毛,而佐之;命趙衰為卿,讓于欒枝、先軫。使欒枝將下軍,先軫佐之。荀林父御戎,魏準為右。
譯文:冬季,楚成王和諸侯包圍宋國。宋國的公孫固到晉國報告緊急情況。先軫說:“報答施舍,救援患難,取得威望,成就霸業(yè),就在這里了。”狐偃說:“楚國剛剛得到曹國,又新近和衛(wèi)國結(jié)為婚姻之國,如果攻打曹、衛(wèi)兩國,楚國必定救援,那么齊國和宋國就可以免于被攻了。”晉國因此而在被廬閱兵,建立三個軍,商量元帥的人選。趙衰說:“郤縠可以。我屢次聽到他的話,喜愛禮樂而重視《詩》、《書》。《詩》、《書》,是道義的府庫;禮樂,是道德的表率;道德禮義,是利益的基礎。《夏書》說:‘有益的話全部采納,考察效果加以試驗,如果成功,用車馬衣服作為酬勞。’您不妨試一下!”于是晉國派郤縠率領中軍,郤溱輔助他。派狐偃率領上軍,狐偃讓給狐毛而自己輔助他。任命趙衰為卿,趙衰讓給欒枝、先軫。命欒枝率領下軍,先軫輔助他。荀林父駕御戰(zhàn)車,魏犫作為車右。
晉侯始入而教其民,二年,欲用之。子犯曰:“民未知義,未安其居。”于是乎出定襄王,入務利民,民懷生矣,將用之。子犯曰:“民未知信,未宣其用。”于是乎伐原以示之信。民易資者不求豐焉,明征其辭。公曰:“可矣乎?”子犯曰:“民未知禮,未生其共。”于是乎大蒐以示之禮,作執(zhí)秩以正其官,民聽不惑而后用之。出谷戍,釋宋圍,一戰(zhàn)而霸,文之教也。
譯文:晉文公一回國,就訓練百姓,過了兩年,就想使用他們。子犯說:“百姓還不知道道義,還沒能各安其位。”晉文公就離開晉國去安定周襄王的君位,回國后致力于便利百姓,百姓就各安于他們的生活了。又打算使用他們,子犯說:“百姓還不知道信用,還不能十分明白信用的作用。”就攻打原國來讓百姓看到信用,百姓做買賣不求暴利,明碼實價,各無貪心。晉文公說:“行了嗎?”子犯說:“百姓還不知道禮儀,沒有產(chǎn)生他們的恭敬。”由此舉行盛大閱兵來讓百姓看到禮儀,建立執(zhí)秩的官職來規(guī)定主管官員的職責。等到百姓看到事情就能明辨是非,然后才使用他們。趕走??地的駐軍,解除宋國的包圍,一次戰(zhàn)爭就稱霸諸侯,這都是文公的教化。
僖公二十八年(前632年)
【經(jīng)】
二十有八年春,晉侯侵曹,晉侯伐衛(wèi)。公子買戍衛(wèi),不卒戍,刺之。楚人救衛(wèi)。三月丙午,晉侯入曹,執(zhí)曹伯。畀宋人。夏四月己巳,晉侯、齊師、宋師、秦師及楚人戰(zhàn)于城濮,楚師敗績。楚殺其大夫得臣。衛(wèi)侯出奔楚。五月癸丑,公會晉侯、齊侯、宋公、蔡侯、鄭伯、衛(wèi)子、莒子,盟于踐土。陳侯如會。公朝于王所。六月,衛(wèi)侯鄭自楚復歸于衛(wèi)。衛(wèi)元咺出奔晉。陳侯款卒。秋,杞伯姬來。公子遂如齊。冬,公會晉侯、齊侯、宋公、蔡侯、鄭伯、陳子、莒子、邾人、秦人于溫。天王狩于河陽。壬申,公朝于王所。晉人執(zhí)衛(wèi)侯,歸之于京師。衛(wèi)元咺自晉復歸于衛(wèi)。諸侯遂圍許。曹伯襄復歸于曹,遂會諸侯圍許。
【傳】
二十八年春,晉侯將伐曹,假道于衛(wèi),衛(wèi)人弗許。還,自南河濟。侵曹伐衛(wèi)。正月戊申,取五鹿。二月,晉郤縠卒。原軫將中軍,胥臣佐下軍,上德也。晉侯、齊侯盟于斂盂。衛(wèi)侯請盟,晉人弗許。衛(wèi)侯欲與楚,國人不欲,故出其君以說于晉。衛(wèi)侯出居于襄牛。
譯文:二十八年春季,晉文公準備攻打曹國,向衛(wèi)國借路。衛(wèi)國不答應。回來,從南河渡過黃河,入侵曹國,攻打衛(wèi)國。正月初九日,占取了五鹿。二月,郤縠死。原軫率領中軍,胥臣輔助下軍,把原軫提升,是為了重視才德。晉文公和齊昭公在斂盂結(jié)盟。衛(wèi)成公請求參加盟約,晉國人不答應。衛(wèi)成公想親附楚國,國內(nèi)的人們不愿意,所以趕走了他們的國君,來討好晉國。衛(wèi)成公離開國都住在襄牛。
公子買戍衛(wèi),楚人救衛(wèi),不克。公懼于晉,殺子叢以說焉。謂楚人曰:“不卒戍也。”
譯文:公子買駐守在衛(wèi)國,楚國人救援衛(wèi)國,沒有得勝。魯僖公害怕晉國,殺了公子買來討好晉國。騙楚國人說:“他駐守沒到期就想回來,所以殺了他。”
晉侯圍曹,門焉,多死,曹人尸諸城上,晉侯患之,聽輿人之謀曰稱:“舍于墓。”師遷焉,曹人兇懼,為其所得者棺而出之,因其兇也而攻之。三月丙午,入曹。數(shù)之,以其不用僖負羈而乘軒者三百人也。且曰:“獻狀。”令無入僖負羈之宮而免其族,報施也。魏準、顛頡怒曰:“勞之不圖,報于何有!”蓺僖負羈氏。魏準傷于胸,公欲殺之而愛其材,使問,且視之。病,將殺之。魏準束胸見使者曰:“以君之靈,不有寧也。”距躍三百,曲踴三百。乃舍之。殺顛頡以徇于師,立舟之僑以為戎右。
譯文:晉文公發(fā)兵包圍曹國,攻城,戰(zhàn)死的人很多。曹軍把晉軍的尸體陳列在城上,晉文公很擔心。聽了士兵們的主意,聲稱“在曹國人的墓地宿營”。軍隊轉(zhuǎn)移。曹國人恐懼,把他們得到的晉軍的尸體裝進棺材運出來,晉軍由于曹軍恐懼而攻城。三月初八日,進入曹國,責備曹國不任用僖負羈,做官坐車的反倒有三百人,并且說當年觀看自己洗澡,現(xiàn)在罪有應得。下令不許進入僖負羈的家里,同時赦免他的族人,這是為了報答恩惠。魏犫、顛頡發(fā)怒說:“不替有功勞或者苦勞的人著想,還報答個什么恩惠?”放火燒了僖負羈的家。魏犫胸部受傷,晉文公想殺死他,但又愛惜他的才能,派人去慰問,同時觀察病情。如果傷勢很重,就準備殺了他。魏犫捆緊胸膛出見使者,說:“由于國君的威靈,難道我敢圖安逸嗎!”說著就向上跳了很多次,又向前跳了很多次。晉文公于是就饒恕了他,而殺死顛頡通報全軍,立舟之僑作為車右。
宋人使門尹般如晉師告急。公曰:“宋人告急,舍之則絕,告楚不許。我欲戰(zhàn)矣,齊、秦未可,若之何?”先軫曰:“使宋舍我而賂齊、秦,藉之告楚。我執(zhí)曹君而分曹、衛(wèi)之田以賜宋人。楚愛曹、衛(wèi),必不許也。喜賂怒頑,能無戰(zhàn)乎?”公說,執(zhí)曹伯,分曹、衛(wèi)之田以畀宋人。
譯文:宋國派門尹般到晉軍中報告危急情況。晉文公說:“宋國來報告危急情況,不去救他就斷絕了交往,請求楚國解圍,他們又不答應。我們想作戰(zhàn),齊國和秦國又不同意。怎么辦?”先軫說:“讓宋國丟開我國而去給齊國、秦國贈送財禮。假借他們兩國去請求楚國。我們逮住曹國國君,把曹國、衛(wèi)國的田地分給宋國。楚國喜歡曹國、衛(wèi)國,一定不答應齊國和秦國的請求。齊國和秦國對宋國的財禮喜歡,而對楚國的固執(zhí)很生氣,能夠不打仗嗎?”晉文公很高興,拘捕了曹共公,把曹國和衛(wèi)國的田地分給了宋國人。
楚子入居于申,使申叔去谷,使子玉去宋,曰:“無従晉師。晉侯在外十九年矣,而果得晉國。險阻艱難,備嘗之矣;民之情偽,盡知之矣。天假之年,而除其害。天之所置,其可廢乎?《軍志》曰:‘允當則歸。’又曰:‘知難而退。’又曰:‘有德不可敵。’此三志者,晉之謂矣。”子玉使伯棼請戰(zhàn),曰:“非敢必有功也,愿以間執(zhí)讒慝之口。”王怒,少與之師,唯西廣、東宮與若敖之六卒實従之。
譯文:楚成王進入申城并住下來,讓申叔離開穀地,讓子玉離開宋國,說:“不要去追逐晉國軍隊!晉文公在外邊,十九年了,而果然得到了晉國。險阻艱難,都嘗過了;民情真假,也都知道了。上天給予他年壽,同時除去了他的禍害,上天所設置的,難道可以廢除嗎?《軍志》說:‘適可而止。’又說:‘知難而退。’又說:‘有德的人不能抵擋。’這三條記載,適用于晉國。”子玉派遣伯棼向成王請戰(zhàn),說:“不敢說一定有功勞,愿意借此堵塞奸邪小人的口。”楚成王發(fā)怒,少給他軍隊,只有西廣、東宮和若敖的一百八十輛戰(zhàn)車跟去。
子玉使宛春告于晉師曰:“請復衛(wèi)侯而封曹,臣亦釋宋之圍。”子犯曰:“子玉無禮哉!君取一,臣取二,不可失矣。”先軫曰:“子與之。定人之謂禮,楚一言而定三國,我一言而亡之。我則無禮,何以戰(zhàn)乎?不許楚言,是棄宋也。救而棄之,謂諸侯何?楚有三施,我有三怨,怨仇已多,將何以戰(zhàn)?不如私許復曹、衛(wèi)以攜之,執(zhí)宛春以怒楚,既戰(zhàn)而后圖之。”公說,乃拘宛春于衛(wèi),且私許復曹、衛(wèi)。曹、衛(wèi)告絕于楚。
譯文:子玉派宛春到晉軍中報告說:“請恢復衛(wèi)侯的君位,同時把土地退還曹國,我也解除對宋國的包圍。”子犯說:“子玉無禮啊!給君王的,只是解除對宋國的包圍一項,而要求君王給出的,卻是復衛(wèi)封曹兩項。這次打仗的機會不可失掉了。”先軫說:“君王應該答應他的請求。安定別人叫做禮,楚國人一句話安定三國,我們一句話而使它們滅亡。我們就無禮,拿什么來作戰(zhàn)呢?不答應楚國的請求,這是拋棄宋國;救援了又拋棄他,將對諸侯說什么?楚國有三項恩惠,我們有三項怨仇,怨仇已經(jīng)太多了,準備拿什么作戰(zhàn)?不如私下里答應恢復曹國和衛(wèi)國來離間他們,逮了宛春來激怒楚國,等打起仗再說。”晉文公很高興。于是把宛春囚禁在衛(wèi)國,同時私下里允諾恢復曹、衛(wèi)。曹、衛(wèi)就與楚國斷絕邦交。
子玉怒,従晉師。晉師退。軍吏曰:“以君辟臣,辱也。且楚師老矣,何故退?”子犯曰:“師直為壯,曲為老。豈在久乎?微楚之惠不及此,退三舍辟之,所以報也。背惠食言,以亢其仇,我曲楚直。其眾素飽,不可謂老。我退而楚還,我將何求?若其不還,君退臣犯,曲在彼矣。”退三舍。楚眾欲止,子玉不可。
譯文:子玉發(fā)怒,追逐晉軍。晉軍撤退。軍吏說:“以國君而躲避臣下,這是恥辱;而且楚軍已經(jīng)疲勞不堪,為什么退走?”子犯說:“出兵作戰(zhàn),有理就氣壯,無理就氣衰,哪里在于在外邊時間的長短呢?如果沒有楚國的恩惠,我們到不了這里。退三舍躲避他們,就是作為報答。背棄恩惠而說話不算數(shù),要用這個來蔽護他們的敵人,我們?nèi)崩矶欣恚由纤麄兊氖繗庖幌蝻枬M,不能認為是衰疲。我們退走而楚軍回去,我們還要求什么?如果他們不回去,國君退走,而臣下進犯,他們就缺理了。”晉軍退走三舍。楚國騎士要停下來,子玉不同意。
夏四月戊辰,晉侯、宋公、齊國歸父、崔夭、秦小子慭(yìn)次于城濮。楚師背酅而舍,晉侯患之,聽輿人之誦,曰:“原田每每,舍其舊而新是謀。”公疑焉。子犯曰:“戰(zhàn)也。戰(zhàn)而捷,必得諸侯。若其不捷,表里山河,必無害也。”公曰:“若楚惠何?”欒貞子曰:“漢陽諸姬,楚實盡之,思小惠而忘大恥,不如戰(zhàn)也。”晉侯夢與楚子搏,楚子伏己而監(jiān)其腦,是以懼。子犯曰:“吉。我得天,楚伏其罪,吾且柔之矣。”
譯文:夏季,四月初一日,晉文公、宋成公、齊國的國歸父、崔夭、秦國的小子慭駐在城催。楚軍背靠著險要的地方扎營,晉文公擔心這件事。聽到士兵念誦說:“休耕田里的綠草繁茂,丟開舊草而對新的加以犁鋤。”晉文公很疑惑。子犯說:“出戰(zhàn)吧!戰(zhàn)而得勝,一定得到諸侯;如果不勝,我國外有大河,內(nèi)有高山,一定沒有什么害處。”晉文公說:“對楚國的恩惠怎么辦?”欒枝說:“漢水以北的姬姓諸國,楚國都把它們吞并完了。想著小恩惠,而忘記大恥大辱,不如出戰(zhàn)。”晉文公夢中和楚王搏斗,楚王伏在自己身上咀嚼自己的腦漿,因而害怕。子犯說:“吉利。我得到上天,楚國伏罪,而且我們已經(jīng)安撫他們了。”
子玉使斗勃請戰(zhàn),曰:“請與君之士戲,君馮軾而觀之,得臣與寓目焉。”晉侯使欒枝對曰:“寡君聞命矣。楚君之惠未之敢忘,是以在此。為大夫退,其敢當君乎?既不獲命矣,敢煩大夫謂二三子,戒爾車乘,敬爾君事,詰朝將見。”
譯文:子玉派遣斗勃向晉國挑戰(zhàn),說:“請和君王的斗士作一次角力游戲,君王靠在車橫板上觀看,得臣可以陪同君王一起觀看了。”晉文公派遣欒枝回答說:“我們國君知道您的意思了。楚君的恩惠,沒有敢忘記,所以待在這里。我們以為大夫已經(jīng)退兵了,臣下難道敢抵擋國君嗎?既然大夫不肯退兵,那就煩大夫?qū)F部將士們說:‘準備好你們的戰(zhàn)車,忠于你們的國事,明天早晨將再見面。’”
晉車七百乘,韅(xiǎn,套在牲口腹部(一說背部)的皮帶)、靷(yǐn,引車前進的皮帶,一端套在車上,一端套在牲口胸前)、鞅(yāng,馬拉車時套在馬頸上的皮套子)、靽(bàn,駕車時套在牲口后部的皮帶)。晉侯登有莘之虛以觀師,曰:“少長有禮,其可用也。”遂伐其木以益其兵。魯巳,晉師陳于莘北,胥臣以下軍之佐當陳、蔡。子玉以若敖六卒將中軍,曰:“今日必無晉矣。”子西將左,子上將右。胥臣蒙馬以虎皮,先犯陳、蔡。陳、蔡奔,楚右?guī)煗ⅰ:O二旆而退之。欒枝使輿曳柴而偽遁,楚師馳之。原軫、郤溱以中軍公族橫擊之。狐毛、狐偃以上軍夾攻子西,楚左師潰。楚師敗績。子玉收其卒而止,故不敗。
譯文:晉國戰(zhàn)車七百輛,裝備齊全。晉文公登上有莘的廢城觀看軍容,說:“年少的和年長的,排列有序,合于禮,可以使用了。”就命令砍伐山上的樹木,以增加武器。初二日,晉軍在莘北擺開陣勢,胥臣讓下軍分別抵擋陳、蔡軍隊。子玉用若敖的一百八十乘率領中軍,說:“今天一定滅掉晉國了。”子西率領左軍,子上率領右軍。胥臣把馬蒙上老虎皮,先攻陳、蔡兩軍。陳、蔡兩軍奔逃,楚軍的右翼部隊潰散。狐毛派出前軍兩隊擊退楚軍的潰兵。欒枝讓車子拖著木柴假裝逃走,楚軍追擊,原軫、郤溱率領中軍的公族攔腰襲擊。狐毛、狐偃率領上軍夾攻子西,楚國的左翼部隊潰散。楚軍大敗。子玉及時下令收兵,得以不敗。
晉師三日館谷,及癸酉而還。甲午,至于衡雍,作王宮于踐土。
譯文:晉軍休整三天,吃楚軍留下的糧食,到初六日起程回國。二十七日,到達衡雍,為天子在踐土建造了一座王宮。
鄉(xiāng)役之三月,鄭伯如楚致其師,為楚師既敗而懼,使子人九行成于晉。晉欒枝入盟鄭伯。五月丙午,晉侯及鄭伯盟于衡雍。
譯文:這一戰(zhàn)役之前的三個月,鄭文公派軍隊到楚國助戰(zhàn),因為楚軍已經(jīng)失敗而害怕了,派遣子人九和晉國講和。晉國的欒枝進入鄭國和鄭文公訂立盟約。五月初九日,晉文公和鄭文公在衡雍結(jié)盟。
丁未,獻楚俘于王,駟介百乘,徒兵千。鄭伯傅王,用平禮也。己酉,王享醴,命晉侯宥。王命尹氏及王子虎、內(nèi)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,賜之大輅(lù,大車)之服,戎輅之服,彤弓一,彤矢百,玈(lú,黑色)弓矢千,秬鬯一卣,虎賁三百人。曰:“王謂叔父,敬服王命,以綏四國。糾逖王慝。”晉侯三辭,従命。曰:“重耳敢再拜稽首,奉揚天子之丕顯休命。”受策以出,出入三覲。
譯文:初十日,把楚國的戰(zhàn)俘獻給周襄王:駟馬披甲的戰(zhàn)車一百輛,步兵一千人。鄭文公作為相禮,用的是周平王時的禮儀。十二日,周襄王設享禮用甜酒招待晉文公,又允許他向自己回敬酒。周襄王命令尹氏和王子虎、內(nèi)史叔興父用策書任命晉文公為諸侯的領袖,賜給他大輅車、戎輅車以及相應的服裝儀仗,紅色的弓一把、紅色的箭一百枝,黑色的弓十把和箭一千枝,黑黍加香草釀造的酒一卣,勇士三百人,說:“天子對叔父說:‘恭敬地服從天子的命令,以安撫四方諸侯,懲治王朝的邪惡。’”晉文公辭謝三次,然后接受命令,說:“重耳謹再拜叩頭,接受和宣揚天子的重大賞賜和命令。”接受了策書就離開成周。從進入成周到離開,三次朝見周王。
衛(wèi)侯聞楚師敗,懼,出奔楚,遂適陳,使元咺(xuān)奉叔武以受盟。癸亥,王子虎盟諸侯于王庭,要言曰:“皆獎王室,無相害也。有渝此盟,明神殛之,俾隊其師,無克祚國,及而玄孫,無有老幼。”君子謂是盟也信,謂晉于是役也能以德攻。
譯文:衛(wèi)成公聽說楚軍失敗,害怕,逃亡到楚國,又到了陳國,派遣元咺奉事叔武去接受盟約。二十六日,王子虎和諸侯在天子的庭院里盟誓,約定說:“全部輔助王室,不要互相傷害!誰要違背盟約,就要受到神的誅殺,使他軍隊顛覆,不能享有國家,直到你的玄孫,不論老小。”君子認為這次結(jié)盟是守信用的,認為晉國在這次戰(zhàn)役中能夠用道德來進攻。
初,楚子玉自為瓊弁玉纓,未之服也。先戰(zhàn),夢河神謂己曰:“畀余,余賜女孟諸之麋。”弗致也。大心與子西使榮黃諫,弗聽。榮季曰:“死而利國。猶或為之,況瓊玉乎?是糞土也,而可以濟師,將何愛焉?”弗聽。出,告二子曰:“非神敗令尹,令尹其不勤民,實自敗也。”既敗,王使謂之曰:“大夫若入,其若申、息之老何?”子西、孫伯曰:“得臣將死,二臣止之曰:‘君其將以為戮。’”及連谷而死。
譯文:當初,楚國的子玉自己制作了鑲玉的馬冠馬鞅,還沒有使用。作戰(zhàn)之前,夢見黃河河神對他說:“送給我,我賜給你孟諸的水草地。”子玉沒有送去。他兒子大心和子西派榮黃勸諫,子玉不聽。榮黃說:“死而有利于國家,尚且還要去做,何況是美玉呢?和國家比起來這不過是糞土罷了。如果可以使軍隊成功,有什么可惜的?”子玉仍然不肯。榮黃出來告訴兩個人說:“不是神明讓令尹失敗,令尹不以百姓的事情為重,實在是自取失敗啊。”子玉失敗之后,楚成王派使臣對子玉說:“申、息的子弟大多傷亡了,大夫如果回來,怎么向申、息兩地的父老交代呢?”子西、大心對使臣說:“子玉本來要自殺的,我們兩個阻攔他說:‘不要自殺,國君還準備殺你呢。’”到達連穀,子玉就自殺了。
晉侯聞之而后喜可知也,曰:“莫余毒也已!蒍呂臣實為令尹,奉己而已,不在民矣。”
譯文:文公聽說子玉自殺的消息以后,喜形于色,說:“沒有人再來為害于我了。蒍呂臣做令尹,不過是維護自己罷了,并不是為了百姓。”
或訴元咺于衛(wèi)侯曰:“立叔武矣。”其子角従公,公使殺之。咺不廢命,奉夷叔以入守。
譯文:有人在衛(wèi)成公面前毀謗元咺說:“他已立了叔武做國君了。”元咺的兒子角跟隨衛(wèi)成公,衛(wèi)成公派人殺了他。元咺并沒有因此而廢棄衛(wèi)成公的命令,還是奉事叔武回國攝政。
六月,晉人復衛(wèi)侯。寧武子與衛(wèi)人盟于宛濮,曰:“天禍衛(wèi)國,君君臣不協(xié),以及此憂也。今天誘其衷,使皆降心以相従也。不有居者,誰守社稷?不有行者,誰捍牧圉?不協(xié)之故,用昭乞盟于爾大神以誘天衷。自今日以往,既盟之后,行者無保其力,居者無懼其罪。有渝此盟,以相及也。明神先君,是糾是殛。”國人聞此盟也,而后不貳。
譯文:六月,晉國人聽任衛(wèi)侯回國。甯武子和衛(wèi)國官吏、大族等在宛濮結(jié)盟,說:“上天降禍衛(wèi)國,君臣不和諧,所以才遭到這樣的憂患。現(xiàn)在天意保佑我國,讓大家放棄成見而互相聽從。沒有留下的人,誰來守衛(wèi)國家?沒有跟隨君王的人,誰去保衛(wèi)那些牧牛養(yǎng)馬的人?由于不和協(xié),因此乞求在大神面前明白宣誓,以求天意保佑。從今天訂立盟約之后,在外的人不要仗恃自己的功勞,留下的人不要害怕有罪。誰要違背盟約,禍害就降臨到他頭上。神明和先君在上,加以懲罰誅殺。”國內(nèi)的人們知道了這盟約,才沒有二心。
衛(wèi)侯先期入,寧子先,長佯守門以為使也,與之乘而入。公子歂(chuán)犬、華仲前驅(qū)。叔孫將沐,聞君至,喜,捉發(fā)走出,前驅(qū)射而殺之。公知其無罪也,枕之股而哭之。顓犬走出,公使殺之。元咺出奔晉。
譯文:衛(wèi)成公比約定的日期先進入衛(wèi)國,甯武子在衛(wèi)成公之前,長牂把守城門,以為他是國君的使者,和他同乘一輛車進入。公子歂犬、華仲作為前驅(qū),叔武正要洗發(fā),聽說國君來到,很高興,用手抓著頭發(fā)跑出來,前驅(qū)卻把他射死了。衛(wèi)成公知道他沒有罪,把頭枕在尸體的大腿上而哭他。歂犬逃跑,衛(wèi)成公派人把他殺死了。元咺逃亡到晉國。
城濮之戰(zhàn),晉中軍風于澤,亡大旆(pèi)之左旃(zhān)。祁瞞奸命,司馬殺之,以徇于諸侯,使茅伐代之。師還。壬午,濟河。舟之僑先歸,士會攝右。秋七月丙申,振旅,愷以入于晉。獻俘授馘(guó),飲至大賞,征會討貳。殺舟之僑以徇于國,民于是大服。
譯文:在城濮的戰(zhàn)役中,晉軍的中軍在沼澤地遇到大風,丟掉了前軍左邊的大旗。祁瞞犯了軍令,司馬把他殺了,并通報諸侯,派茅茷代替他。軍隊回來,六月十六日,渡過黃河,舟之僑擅自先行回國,士會代理車右。秋季,七月某一天,勝利歸來,高唱凱歌進入晉國,在太廟報告俘獲和殺死敵人的數(shù)字,飲酒犒賞,召集諸侯會盟和攻打有二心的國家。殺舟之僑并通報全國,百姓因此而大為順服。
君子謂:“文公其能刑矣,三罪而民服。《詩》云:‘惠此中國,以綏四方。’不失賞刑之謂也。”
譯文:君子認為:“晉文公能夠嚴明刑罰,殺了顛頡、祁瞞、舟之僑三個罪人而百姓順服。《詩》說:‘施惠于中原國家,安定四方的諸侯’,說的就是沒有失去公正的賞賜和刑罰。”
冬,會于溫,討不服也。
譯文:冬季,僖公和晉文公、齊昭公、宋成公、蔡莊公、鄭文公、陳子、莒子、邾子、秦同人在溫地會見,商量出兵攻打不順服的國家。
衛(wèi)侯與元咺訟,寧武子為輔,鍼莊子為坐,士榮為大士。衛(wèi)侯不勝。殺士榮,刖鍼莊子,謂寧俞忠而免之。執(zhí)衛(wèi)侯,歸之于京師,置諸深室。寧子職納橐(tuó)饘(zhān)焉。元咺歸于衛(wèi),立公子瑕。
譯文:衛(wèi)成公和元咺爭訟,甯武子作為衛(wèi)成公的訴訟人,鍼莊子作為衛(wèi)成公的代理人,士榮作為衛(wèi)成公的答辯人。衛(wèi)成公沒有勝訴。作為諸侯領袖的晉國殺了士榮,砍了鍼莊子的腳,認為甯武子忠誠而赦免了他。逮捕衛(wèi)成公,把他送到京師,關在牢房里。甯武子負責給衛(wèi)成公送衣食。元咺回到衛(wèi)國,立公子瑕為國君。
是會也,晉侯召王,以諸侯見,且使王狩。仲尼曰:“以臣召君,不可以訓。”故書曰:“天王狩于河陽。”言非其地也,且明德也。
譯文:這次溫地的會盟,晉文公召請周襄王前來,并且?guī)ьI諸侯朝見他,又讓周襄王打獵。孔子說:“以臣下而召請君主,是不能作為榜樣的。”所以《春秋》記載說“天王狩于河陽”,天下本都是周王朝的地方,而這里卻不是周襄王的地方了,而且是為了表明晉國的功德而避諱的說法。
壬申,公朝于王所。
譯文:十月初七日,僖公到周襄王的住處朝覲。
丁丑,諸侯圍許。
譯文:十一月十二日,諸侯包圍許國。
晉侯有疾,曹伯之豎侯孺貨筮史,使曰:“以曹為解。齊桓公為會而封異姓,今君為會而滅同姓。曹叔振鐸,文之昭也。先君唐叔,武之穆也。且合諸侯而滅兄弟,非禮也。與衛(wèi)偕命,而不與偕復,非信也。同罪異罰,非刑也。禮以行義,信以守禮,刑以正邪,舍此三者,君將若之何?”公說,復曹伯,遂會諸侯于許。
譯文:晉文公有重病,曹共公的侍從侯獳賄賂晉文公的筮史,讓他把得病的原因說成是由于滅了曹國。他就對晉文公說:“齊桓公主持會盟而封異姓的國家,現(xiàn)在君王主持會盟而滅同姓的國家。曹國的叔振鐸,是文王的兒子;先君唐叔,是武王的兒子。而且會合諸侯而滅掉兄弟之國,這是不符合禮儀的;曹國和衛(wèi)國一樣得到君王的諾言,但是不能一同復國,這是不講信用的;罪過相同而懲罰不同,這是不符合刑律的。禮儀用來推動道義,信用用來保護禮儀,刑律用來糾正邪惡。丟開了這三項,君王準備怎么辦?”晉文公很高興,恢復了曹共公的君位,曹共公就在許國和諸侯會盟。
晉侯作三行以御狄,荀林父將中行,屠擊將右行,先蔑將左行。
譯文:晉文公建立三個步兵師來抵抗狄人,荀林父將領中行,屠擊將領右行,先蔑將領左行。
僖公二十九年(前631年)
【經(jīng)】
二十有九年春,介葛盧來。公至自圍許。夏六月,會王人、晉人、宋人、齊人、陳人、蔡人、秦人盟于翟泉。秋,大雨雹。冬,介葛盧來。
【傳】
二十九年春,葛盧來朝,舍于昌衍之上。公在會,饋之芻米,禮也。
譯文:二十九年春季,介葛盧前來朝見,讓他住在昌衍山上。當時魯僖公正在參加許國翟泉的會見,贈送給他草料、糧食等物,這是合于禮的。
夏,公會王子虎、晉狐偃、宋公孫固、齊國歸父、陳轅濤涂、秦小子慭,盟于翟泉,尋踐土之盟,且謀伐鄭也。卿不書,罪之也。在禮,卿不會公、侯,會伯、子、男可也。
譯文:夏季,僖公和王子虎、晉國狐偃、宋國公孫固、齊國國歸父、陳國轅濤涂、秦國小子慭在翟泉結(jié)盟,重溫踐土的盟約,同時策劃進攻鄭國。參加結(jié)盟的卿沒有記載,這是表示譴責他們。按照禮制,諸侯的卿不能參加公、侯的會見,參加伯、子、男的會見是可以的。
秋,大雨雹,為災也。
譯文:秋季,有大雨和雹子,成了災害,《春秋》才加以記載。
冬,介葛盧來,以未見公,故復來朝,禮之,加燕好。
譯文:冬季,介葛盧前來,由于前次沒有見到僖公,再次來朝。對他加以禮遇,再加上燕禮和贈送上等財禮。
介葛盧聞牛鳴,曰:“是生三犧,皆用之矣,其音云。”問之而信。
譯文:介葛盧聽到牛叫,說:“這頭牛生了三頭小牛,都用來祭祀了,所以它的聲音如此。”加以詢問,果然這樣。
僖公三十年(前630年)
【經(jīng)】
三十年春王正月。夏,狄侵齊。秋,衛(wèi)殺其大夫元咺及公子瑕。衛(wèi)侯鄭歸于衛(wèi)。晉人、秦人圍鄭。介人侵蕭。冬,天王使宰周公來聘。公子遂如京師。遂如晉。
【傳】
三十年春,晉人侵鄭,以觀其可攻與否。狄間晉之有鄭虞也,夏,狄侵齊。
譯文:三十年春季,晉國人入侵鄭國,以此來試探鄭國是否可以攻打。狄人鉆了晉國侵犯鄭國這個空子,夏季,狄人入侵齊國。
晉侯使醫(yī)衍鴆衛(wèi)侯。寧俞貨醫(yī),使薄其鴆,不死。公為之請,納玉于王與晉侯。皆十王許之。秋,乃釋衛(wèi)侯。衛(wèi)侯使賂周顓、治廑(jǐn或qín),曰:“茍能納我,吾使爾為卿。”周、冶殺元咺及子適、子儀。公入祀先君。周、冶既服將命,周顓先入,及門,遇疾而死。冶廑辭卿。
譯文:晉文公派了醫(yī)生衍毒死衛(wèi)成公。甯俞賄賂醫(yī)生,讓他少放點毒藥,所以衛(wèi)成公沒有被毒死。僖公為衛(wèi)成公請求,把玉獻給周襄王和晉文公,都是十對。周襄王允許了。秋季,衛(wèi)成公被釋放了。衛(wèi)成公派人賄賂周歂、冶廑說:“如果能接納我當國君,我讓你們當卿。”周、冶兩人殺了元咺和子適、子儀。衛(wèi)成公回國,在太廟祭祀先君,周、冶兩人已經(jīng)穿好卿的禮服,準備接受任命,周歂先進太廟,到門口,發(fā)病而死。冶廑駭怕了,便辭去卿位。
九月甲午,晉侯、秦伯圍鄭,以其無禮于晉,且貳于楚也。晉軍函陵,秦軍汜南。佚之狐言于鄭伯曰:“國危矣,若使燭之武見秦君,師必退。”公従之。辭曰:“臣之壯也,猶不如人,今老矣,無能為也已。”公曰:“吾不能早用子,今急而求子,是寡人之過也。然鄭亡,子亦有不利焉。”許之,夜縋而出,見秦伯,曰:“秦、晉圍鄭,鄭既知亡矣。若亡鄭而有益于君,敢以煩執(zhí)事。越國以鄙遠,君知其難也,焉用亡鄭以陪鄰。鄰之厚,君之薄也。若舍鄭以為東道主,行李之往來,共其乏困,君亦無所害。且君嘗為晉君賜矣,許君焦、瑕,朝濟而夕設版焉,君之所知也。夫晉何厭之有?既東封鄭,又欲肆其西封,不闕秦,將焉取之?闕秦以利晉,唯君圖之。”秦伯說,與鄭人盟,使杞子、逢孫、揚孫戍之,乃還。
譯文:九月初十日,晉文公、秦穆公包圍鄭國,因為鄭國對晉國無禮,而且心向著楚國。晉軍駐扎在函陵,秦軍駐扎在汜南。佚之狐對鄭文公說:“國家危急了。假若派遣燭之武去進見秦君,軍隊必然退走。”鄭文公采納了這個建議,便請燭之武去進見秦君,燭之武推辭說:“下臣年壯的時候,尚且不如別人;現(xiàn)在老了,無能為力了。”鄭文公說:“我沒有能及早任用您,現(xiàn)在形勢危急而來求您,這是我的過錯。然而鄭國被滅亡,您也不好啊。”燭之武答應了,夜里用繩子把自己從城上吊到城外,進見秦穆公,說:“秦、晉兩國包圍鄭國,鄭國已經(jīng)知道自己要滅亡了。如果滅亡鄭國而對君王有好處,那是值得勞動君王左右隨從的。越過別國而以遠方的土地作為邊邑,君王知道是不容易的,哪里用得著滅亡鄭國來增加鄰國的土地?鄰國實力加強,就是君王的削弱。如果赦免鄭國,讓他做東路上的主人,使者的往來,供應他所缺少的一切東西,對君王也沒有害處。而且君王曾經(jīng)把好處賜給晉國國君了,他答應給君王焦、瑕兩地,早晨過河回國,晚上就設版筑城,這是君王所知道的。晉國哪有滿足的時候,已經(jīng)在東邊向鄭國開拓土地,又要肆意擴大它西邊的土地。如果不損害秦國,還能到哪里去取得土地呢?損害秦國來有利于晉國的事,請君王考慮。”秦穆公很高興,和鄭國人結(jié)盟,派遣杞子、逢孫、楊孫在鄭國戍守,就撤退了。
子犯請擊之,公曰:“不可。微夫人力不及此。因人之力而敝之,不仁。失其所與,不知。以亂易整,不武。吾其還也。”亦去之。
譯文:子犯請求追擊秦軍。晉文公說:“不行。如果沒有他們的力量,我們不會有今天這個地位。靠了別人的力量,反而損害他,這是不講仁德;失掉了同盟國家,這是不明智;用動亂代替整齊,這是不勇敢。我還是回去吧。”晉文公也就撤軍回國。
初,鄭公子蘭出奔晉,従于晉侯。伐鄭,請無與圍鄭。許之,使待命于東。鄭石甲父、侯宣多逆以為大子,以求成于晉,晉人許之。
譯文:當初,鄭國的公子蘭逃亡到晉國,跟隨晉文公攻打鄭國,請求不要參加對鄭都的包圍。晉文公答應了,讓他在東部邊境等候命令。鄭國的石甲父、侯宣多把他接回來做太子,向晉國講和,晉國允許了。
冬,王使周公閱來聘,饗有昌蜀、白、黑、形鹽。辭曰:“國君,文足昭也,武可畏也,則有備物之饗以象其德。薦五味,羞嘉谷,鹽虎形,以獻其功。吾何以堪之?”
譯文:冬季,周襄王派遣周公閱來魯國聘問,宴請他的食物有昌蒲菹、白米糕、黑黍糕和虎形塊鹽。周公閱推辭說:“國家的君主,文治足以顯揚四方,武功可以使人畏懼,就備有各種物品宴請,以象征他的德行;進五味的調(diào)和,獻美好的糧食,有虎形的鹽,以像征他的功業(yè)。我怎么當?shù)闷疬@個?”
東門襄仲將聘于周,遂初聘于晉。
譯文:東門襄仲將要到成周聘問,就順路到晉國作初次聘問。
僖公三十一年(前629年)
【經(jīng)】
三十有一年春,取濟西田。公子遂如晉。夏四月,四卜郊,不従,乃免牲。猶三望。秋七月。冬,杞伯姬來求婦。狄圍衛(wèi)。十有二月,衛(wèi)遷于帝丘。
【傳】
三十一年春,取濟西田,分曹地也。使臧文仲往,宿于重館。重館人告曰:“晉新得諸侯,必親其共,不速行,將無及也。”従之,分曹地,自洮以南,東傅于濟,盡曹地也。
譯文:三十一年春季,取得濟水以西的田土,這本是分割給曹國的土地。派臧文仲前去,住在重地的賓館里。重地賓館里的人告訴他說:“晉國新近得到許多諸侯國家為盟邦,必定親近恭順他的人,你不快點走,怕會趕不上。”臧文仲聽從了。分割曹國的土地,從洮水以南,東邊挨著濟水,都是曹國的土地。
襄仲如晉,拜曹田也。
譯文:襄仲到晉國去,拜謝取得曹國的田地。
夏四月,四卜郊,不従,乃免牲,非禮也。猶三望,亦非禮也。禮不卜常祀,而卜其牲、日,牛卜日曰牲。牲成而卜郊,上怠慢也。望,郊之細也。不郊,亦無望可也。
譯文:夏季,四月,四次占卜郊祭,都不吉利,就不舉行郊祭,不殺牛,這是不合于禮的。仍舊祭祀名山大川泰山、淮水、東海三處,這也是不合于禮的。按禮制,不占卜常規(guī)的祭祀,而只是占卜使用的犧牲和日期。牛,在占卜到好日子以后就改稱牲,已經(jīng)成為牲而還要占卜郊祭的吉兇,這是在上者侮慢大典、褻瀆龜甲。望祭,是郊祭的細節(jié),不舉行郊祭,更不必舉行對山川的望祭。
秋,晉搜于清原,作五軍御狄。趙衰為卿。
譯文:秋季,晉國在清原檢閱軍隊,建立五個軍來抵抗狄人。趙衰被任命為卿。
冬,狄圍衛(wèi),衛(wèi)遷于帝丘。卜曰三百年。
譯文:冬季,狄人包圍衛(wèi)國,衛(wèi)國遷移到帝丘,占卜的結(jié)果是立國三百年。
衛(wèi)成公夢康叔曰:“相奪予享。”公命祀相。寧武子不可,曰:“鬼神非其族類,不歆其祀。杞、鄫何事?相之不享于此。久矣,非衛(wèi)之罪也,不可以間成王、周公之命祀。請改祀命。”
譯文:衛(wèi)成公夢見康叔說:“相奪走了我的祭獻。”成公命令祭祀相。甯武子不同意,說:“不是同族人的祭祀,鬼神就不享用那種祭品。杞國和鄫國為什么不祭祀?相在杞國和衛(wèi)國沒有受到祭獻很久了,這不是衛(wèi)國的罪過,不能違反成王、周公所規(guī)定的祭祀,請求您改變祭祀相的命令。”
鄭泄駕惡公子瑕,鄭伯亦惡之,故公子瑕出奔楚。
譯文:鄭國的洩駕討厭公子瑕,鄭文公也很討厭他,所以公子瑕逃亡到楚國。
僖公三十二年(前628年)
【經(jīng)】
三十有二年春王正月。夏四月己丑,鄭伯捷卒。衛(wèi)人侵狄。秋,衛(wèi)人及狄盟。冬十有二月己卯,晉侯重耳卒。
【傳】
三十二年春,楚斗章請平于晉,晉陽處父報之。晉、楚始通。
譯文:三十二年春季,楚國的斗章到晉國請求講和,晉國的陽處父到楚國回聘,晉國和楚國從此開始正式交往。
夏,狄有亂。衛(wèi)人侵狄,狄請平焉。秋,衛(wèi)人及狄盟。
譯文:夏季,狄人發(fā)生動亂,衛(wèi)軍侵襲狄人,狄人請求講和。秋季,衛(wèi)國和狄結(jié)盟。
冬,晉文公卒。庚辰,將殯于曲沃,出絳,柩有聲如牛。卜偃使大夫拜。曰:“君命大事。將有西師過軼我,擊之,必大捷焉。”
譯文:冬季,晉文公死。十二月初十日,準備把棺材送在曲沃停放。離開絳城,棺材里有聲音像牛叫。卜偃請大夫跪拜,說:“國君發(fā)布軍事命令:將要有西邊的軍隊過境襲擊我國,如果攻擊他們,必定大勝。”
杞子自鄭使告于秦,曰:“鄭人使我掌其北門之管,若潛師以來,國可得也。”穆公訪諸蹇叔,蹇叔曰:“勞師以襲遠,非所聞也。師勞力竭,遠主備之,無乃不可乎!師之所為,鄭必知之。勤而無所,必有悖心。且行千里,其誰不知?”公辭焉。召孟明、西乞、白乙,使出師于東門之外。蹇叔哭之,曰:“孟子,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。”公使謂之曰:“爾何知?中壽,爾墓之木拱矣。”蹇叔之子與師,哭而送之,曰:“晉人御師必于殽。殽有二陵焉。其南陵,夏后皋之墓也;其北陵,文王之所辟風雨也。必死是間,余收爾骨焉。”秦師遂東。
譯文:杞子從鄭國派人告訴秦國說:“鄭國人讓我掌管他們北門的鑰匙,如果偷偷地把兵開來,可以占領他們的國都。”秦穆公去問蹇叔。蹇叔說:“使軍隊疲勞而去侵襲相距遙遠的地方,我沒有聽說過。軍隊疲勞,力量衰竭,遠地的國家有防備,恐怕不行吧!我們軍隊的行動,鄭國一定知道,費了力氣不討好,士兵一定有抵觸情緒。而且行軍走一千里,誰會不知道?”秦穆公不接受他的意見。召見盂明、西乞、白乙,讓他們在東門外出兵。蹇叔哭著送他們說:“孟子,我看到軍隊出去而看不到回來了!”秦穆公派人對他說:“你知道什么?如果你六七十歲死了,你墳上的樹木已經(jīng)合抱了。”蹇叔的兒子在軍隊里,蹇叔哭著送他,說:“晉國人必定在殽山抵御我軍,殽山有兩座山陵。它的南陵,是夏后皋的墳墓;它的北陵,是文王在那里避過風雨的地方。你必定死在兩座山陵之間,我去那里收你的尸骨吧!”秦國軍隊就向東進發(fā)。
僖公三十三年(前627年)
【經(jīng)】
三十有三年春王二月,秦人入滑。齊侯使國歸父來聘。夏四月辛巳,晉人及姜戎敗秦師于殽。癸巳,葬晉文公。狄侵齊。公伐邾,取訾婁。秋,公子遂帥師伐邾。晉人敗狄于箕。冬十月,公如齊。十有二月,公至自齊。乙巳,公薨于小寢。隕霜不殺草。李梅實。晉人、陳人、鄭人伐許。
【傳】
三十三年春,秦師過周北門,左右免胄而下。超乘者三百乘。王孫滿尚幼,觀之,言于王曰:“秦師輕而無禮,必敗。輕則寡謀,無禮則脫。入險而脫。又不能謀,能無敗乎?”
譯文:三十三年春季,秦國軍隊經(jīng)過成周王城的北門,戰(zhàn)車上除御者以外,車左、車右都脫去頭盔下車致敬,隨即跳上車去的有三百輛戰(zhàn)車的將士。王孫滿年紀還小,看到了,對周襄王說:“秦國軍隊不莊重又沒有禮貌,一定失敗。不莊重就缺少計謀,無禮貌就不嚴肅。進入險地而滿不在乎,又不能出主意,能夠不打敗仗嗎?”
及滑,鄭商人弦高將市于周,遇之。以乘韋先,牛十二犒師,曰:“寡君聞吾子將步師出于敝邑,敢犒従者,不腆敝邑,為従者之淹,居則具一日之積,行則備一夕之衛(wèi)。”且使遽告于鄭。
譯文:秦軍到達滑國,鄭國的商人弦高準備到成周做買賣,碰到秦軍,先送秦軍四張熟牛皮作引禮,再送十二頭牛犒勞軍隊,說:“寡君聽說您準備行軍經(jīng)過敝邑,謹來犒賞您的隨從。敝邑貧乏,為了您的隨從在這里停留,住下就預備一天的供應,離開就準備一夜的保衛(wèi)。”弦高同時又派傳車緊急地向鄭國報告。
則束載、厲兵、秣馬矣。使皇武子辭焉,曰:“吾子淹久于敝邑,唯是脯資餼牽竭矣。為吾子之將行也,鄭之有原圃,猶秦之有具囿也。吾子取其麋鹿以閑敝邑,若何?”杞子奔齊,逢孫、揚孫奔宋。孟明曰:“鄭有備矣,不可冀也。攻之不克,圍之不繼,吾其還也。”滅滑而還。
譯文:鄭穆公派人去探看杞子等人的館舍,發(fā)現(xiàn)他們已經(jīng)裝束完畢、磨利武器、喂飽馬匹了。派皇武子辭謝他們,說:“大夫們久住在這里,敝邑的干肉、糧食、牲口都竭盡了。為了大夫們將要離開,鄭國的有原圃,就如同秦國的有具圃,大夫們自己獵取麋鹿,使敝邑得有閑空,怎么樣?”于是杞子逃到齊國,逢孫、楊孫逃到宋國。孟明說:“鄭國有準備了,不能存有希望了。攻打鄭國不能取勝,包圍它又沒有后援,我還是回去吧。”滅亡了滑國就回去。
齊國莊子來聘,自郊勞至于贈賄,禮成而加之以敏。臧文仲言于公曰:“國子為政,齊猶有禮,君其朝焉。臣聞之,服于有禮,社稷之衛(wèi)也。”
譯文:齊國的國莊子前來聘問,從郊外迎接一直到贈禮送行,禮節(jié)周到,儀容又好。臧文仲對僖公說:“國子執(zhí)政,齊國還是有禮的,君王去朝見吧!下臣聽說:對有禮之邦順服,這是國家的保障。”
晉原軫曰:“秦違蹇叔,而以貪勤民,天奉我也。奉不可失,敵不可縱。縱敵患生,違天不祥。必伐秦師。”欒枝曰:“未報秦施而伐其師,其為死君乎?”先軫曰:“秦不哀吾喪而伐吾同姓,秦則無禮,何施之為?吾聞之,一日縱敵,數(shù)世之患也。謀及子孫,可謂死君乎?”遂發(fā)命,遽興姜戎。子墨衰绖,梁弘御戎,萊駒為右。
譯文:晉國的先軫說:“秦君違背蹇叔的話,由于貪婪而勞動百姓,這是上天給予我們的機會。給予的不能丟失,敵人不能放走。放走敵人,就會發(fā)生禍患;違背天意,就不吉利。一定要進攻秦國軍隊。”欒枝說:“沒有報答秦國的恩惠而進攻它的軍隊,心目中還有死去的國君嗎?”先軫說:“我們有喪事秦國不悲傷,反而攻打我們的同姓國家,他們就是無禮,還講什么恩惠?我聽說:‘一天放走敵人,這是幾代的禍患。’為子孫后代打算,這可以有話對死去的國君說了吧!”于是就發(fā)布起兵的命令,立即動員姜戎的軍隊。晉襄公把喪服染成黑色,梁弘駕御戰(zhàn)車,萊駒作為車右。
夏四月辛巳,敗秦師于殽,獲百里孟明視、西乞術、白乙丙以歸,遂墨以葬文公。晉于是始墨。
譯文:夏季,四月十三日,在殽山把秦國軍隊打得一個人不留,并且俘虜了三個指揮官百里孟明視、西乞術、白乙丙而回去。于是就穿著黑色的喪服來安葬晉文公。晉國從此開始使用黑色喪服。
文嬴請三帥,曰:“彼實構(gòu)吾二君,寡君若得而食之,不厭,君何辱討焉!使歸就戮于秦,以逞寡君之志,若何?”公許之,先軫朝。問秦囚。公曰:“夫人請之,吾舍之矣。”先軫怒曰:“武夫力而拘諸原,婦人暫而免諸國。墮軍實而長寇仇,亡無日矣。”不顧而唾。公使陽處父追之,及諸河,則在舟中矣。釋左驂,以公命贈孟明。孟明稽首曰:“君之惠,不以累臣釁鼓,使歸就戮于秦,寡君之以為戮,死且不朽。若従君惠而免之,三年將拜君賜。”
譯文:文嬴請求把三位指揮官釋放回國,說:“他們挑撥我們兩國國君,寡君如果抓到他們,吃他們的肉還不能滿足,何必勞君王去討伐呢?讓他們回到秦國受誅殺,以使寡君快意,怎么樣?”晉襄公答應了。先軫上朝,問起秦國的囚犯,晉襄公說:“母親代他們提出請求,我就放走他們了。”先軫生氣地說:“武人花力氣在戰(zhàn)場上逮住他們,女人說幾句謊話就把他們在國內(nèi)放了,毀棄了戰(zhàn)果而長了敵人的志氣,晉國快要滅亡了!”先軫不顧襄公在面前就在地上吐唾沫。晉襄公派陽處父追趕放走的三個人,追到黃河邊上,他們已經(jīng)上船了。陽處父解下車左邊的驂馬,用晉襄公的名義贈送給他們。孟明叩頭說:“承蒙君王的恩惠,不用被囚之臣來祭鼓,讓我們回到秦國去受誅戮,寡君如果殺了我們,死了以后名聲不朽,如果依從君王的恩惠而赦免了我們,三年之后將要拜謝君王恩賜。”
秦伯素服郊次,鄉(xiāng)師而哭曰:“孤違蹇叔以辱二三子,孤之罪也。不替孟明,孤之過也。大夫何罪?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。”
譯文:秦穆公穿著素服住在郊外,對著被釋放回來的將士號哭,說:“我沒有聽蹇叔的話,使你們幾位受到侮辱,這是我的罪過。不撤回孟明的駐軍,這也是我的過錯,你們?nèi)挥惺裁醋铮慷椅也荒苡靡淮蔚倪^錯來掩蓋大德。”
狄侵齊,因晉喪也。
譯文:狄人入侵齊國,因為晉國有喪事,不能顧及派兵支援齊國。
公伐邾,取訾婁,以報升陘之役。邾人不設備。秋,襄仲復伐邾。
譯文:僖公進攻邾國,占取了訾婁,以報復升陘這一戰(zhàn)役。邾國沒有設防,秋季,襄仲再一次攻打邾國。
狄伐晉,及箕。八月戊子,晉侯敗狄于箕。郤缺獲白狄子。先軫曰:“匹夫逞志于君而無討,敢不自討乎?”免胄入狄?guī)煟姥伞5胰藲w其元,面如生。
譯文:狄軍攻打晉國,到達箕地。八月二十二日,晉襄公在箕地打敗狄軍。郤缺俘虜了白狄子。先軫說:“一個普通人在國君面前放肆而沒有受懲罰,哪里敢不自己懲罰自己?”先軫脫下頭盔沖入狄軍中,死在戰(zhàn)陣上。狄人送回他的腦袋,面色像活著一樣。
初,臼季使過冀,見冀缺耨(nòu),其妻盍之。敬,相待如賓。與之歸,言諸文公曰:“敬,德之聚也。能敬必有德,德以治民,君請用之。臣聞之,出門如賓,承事如祭,仁之則也。”公曰:“其父有罪,可乎?”對曰:“舜之罪也殛鯀,其舉也興禹。管敬仲,桓之賊也,實相以濟。《康誥》曰:‘父不慈,子不祗,兄不友,弟不共,不相及也。’《詩》曰:‘采葑(fēng)采菲,無以下體。’君取節(jié)焉可也。”文公以為下軍大夫。反自箕,襄公以三命命先且居將中軍,以再命命先茅之縣賞胥臣曰:“舉郤缺,子之功也。”以一命命郤缺為卿,復與之冀,亦未有軍行。
譯文:當初,臼季出使,經(jīng)過冀國,看到冀缺在鋤田除草,他妻子給他送飯,很恭敬,彼此像待客人一樣。臼季和冀缺一起回到國都,對文公說:“恭敬,是德行的集中表現(xiàn)。能夠恭敬,就必定有德行。德行用來治理百姓,請君王任用他。臣聽說:‘出門好像會見賓客,承擔事情好像參加祭祀,這是仁愛的準則。’”晉文公說:“他的父親冀芮有罪,可以嗎?”臼季回答:“舜懲辦罪人,流放了鯀,他舉拔人材卻起用鯀的兒子禹。管敬仲是桓公的敵人,任命他為相而得到成功。《康誥》說:‘父親不慈愛,兒子不誠敬,哥哥不友愛,弟弟不恭敬,這是與別人無關的。’《詩》說:‘采蔓菁,采蘿卜,不要把它下部當廢料。’您挑用他的好的地方就可以了。”晉文公讓冀缺擔任下軍大夫。從箕地回來,晉襄公用諸侯大臣中的最高級別命令先且居率領中軍,用次等級別命令把先茅的縣賞給胥臣,說:“推舉郤缺,是你的功勞。”用三等級別命令郤缺做卿,再給他冀地,但是沒有軍職。
冬,公如齊,朝,且吊有狄?guī)熞病7矗坝谛嫞窗惨病?/span>
譯文:冬季,僖公到齊國朝見,同時對狄人進攻這件事表示慰問。回國,死在休息室里,是因為貪圖安逸的緣故。
晉、陳、鄭伐許,討其貳于楚也。
譯文:晉國、陳國、鄭國進攻許國,懲罰它傾向楚國。
楚令尹子上侵陳、蔡。陳、蔡成,遂伐鄭,將納公子瑕,門于桔柣(jú dié,鄭國國門之名)之門。瑕覆于周氏之汪,外仆髡屯禽之以獻。文夫人斂而葬之鄶城之下。
譯文:楚國令尹子上攻打陳國、蔡國。陳國、蔡國和楚國講和,又進攻鄭國,準備把公子瑕送回去做國君。在桔秩之門攻城,公子瑕的戰(zhàn)車翻倒在周氏的池塘中,外邊的仆人髠抓住了他獻給鄭文公。文公夫人為他殯斂而安葬在鄶城下。
晉陽處父侵蔡,楚子上救之,與晉師夾泜而軍。陽子患之,使謂子上曰:“吾聞之,文不犯順,武不違敵。子若欲戰(zhàn),則吾退舍,子濟而陳,遲速唯命,不然紓我。老師費財,亦無益也。”乃駕以待。子上欲涉,大孫伯曰:“不可。晉人無信,半涉而薄我,悔敗何及,不如紓之。”乃退舍。陽子宣言曰:“楚師遁矣。”遂歸。楚師亦歸。大子商臣譖子上曰:“受晉賂而辟之,楚之恥也,罪莫大焉。”王殺子上。
譯文:晉國的陽處父入侵蔡國,楚國的子上前去救援,和晉軍夾著泜水對峙。陽處父擔心,派人對子上說:“我聽說:‘文的不能觸犯順理的人,武的不能躲避仇敵之輩。’您如果想打,那么我就后退三十里,您渡河再擺開陣勢,早打晚打聽您的。不這樣,讓我緩口氣,軍士勞累,費錢財,也沒有什么好處。”于是就駕上馬車等著他。子上想要渡河,大孫伯說:“不行。晉國人不講信用,如果乘我們渡過一半而迫擊我們,那時戰(zhàn)敗而后悔,哪里還來得及?不如讓他們緩口氣。”于是就后退三十里。陽子宣布說:“楚國軍隊逃走了。”就回國去了。楚國軍隊也就回國。太子商臣誣告子上說:“子上接受了晉國的賄賂而躲避他們,這是楚國的恥辱。罪沒有比這再大的了。”楚成王殺死了子上。
葬僖公,緩作主,非禮也。凡君薨,卒哭而祔,祔而作主,特祀于主,烝嘗禘于廟。
譯文:安葬僖公,沒有及時制作神主牌位,這是不合于禮的。凡國君死去,安葬后十多天停止了不定時的號哭,就把死者的神主附祭于祖廟,附祭就要制作神主牌位,單獨向新死者的神主祭祀,烝祭、嘗祭、禘祭就在祖廟中連同其他祖先一起祭祀。
聲明:來源于國學網(wǎng) 家譜國際整理編輯
家譜信息化聯(lián)系人微信:478830465